云翩翩望着云青峰那张写满不舍的脸,心底泛起一阵暖意。她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爹爹要好好照顾自己,翩儿盼着我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连苍白的脸色都显得生动了几分。
玄烨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玉汤匙,将熬得浓稠的药粥一勺勺喂到她唇边。药粥里掺了灵蜜,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云翩翩小口啜饮着,忽然听见玄烨轻咳一声。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婢女应声而入。
那姑娘生得清秀,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沉静的杏眼。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但行走时裙裾纹丝不动,足尖点地如踏雪无痕——显然修为不俗。
“奴婢容隐,十八岁,灵师境九阶。”她单膝跪地行礼,声音如冰泉般清冽干脆,没有半分拖沓。
云翩翩微微挑眉。这姑娘行事利落,倒是合她胃口。只是...
她瞥了眼仍坐在床边的玄烨,眼神示意:你怎么还不走?
玄烨故作不解地眨了眨眼。
云翩翩眯起眸子,突然抬脚轻踹在他臀部:“出去!”这一脚没用灵力,但足以表明态度。
玄烨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终于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与探头探脑的云青峰撞个正着。俩人一个扶左门一个扶右门,笨手笨脚地将摇摇欲坠的木门勉强合上。
“噗嗤——”云翩翩忍不住笑出声。谁能想到名震四国的玄烨,竟会有这般呆愣的时刻?
容隐的动作如她为人一般利落却不失温柔。她先取来热毛巾为云翩翩净面,又打开妆奁,十指翻飞间,乌黑的长发已被挽成灵动的发髻,剩余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腰际。
铜镜中的少女虽面色苍白,却因那身浅紫色芙蓉裙而添了几分生气。云翩翩抚过衣袖上精致的暗纹——这衣料明显加厚过,内衬还缝着薄薄的焰狐绒,显然是特意为抵御寒气准备的。
“主子今早亲自送来的。”容隐突然开口,手上簪花的动作未停,“说姑娘畏寒。”
“他说错了,我不畏寒。”
云翩翩在容隐的搀扶下缓步走到茅草亭下,玄烨与云青峰正在对弈。当云翩翩出现时,云青峰瞬间化作一道残影。
“爹的翩翩儿也太美了吧!”他不停地绕着女儿转圈,活像只开屏的孔雀,“这裙子衬得我闺女跟仙子似的!”那炫耀的语气,仿佛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的闺女,是世界上最好的!
云翩翩扶额:得,女儿奴实锤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玄底金纹的马车,四匹踏雪驹安静伫立。随行的十二名侍卫清一色墨蓝劲装,腰间悬着制式统一的灵剑——这般阵仗,怕是皇室出行也不过如此。
临上马车前,云青峰突然冲过来抱住她。这个在敌人面前铁血铮铮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翩翩儿要按时吃药...这个...这个帮爹爹带给爹...”他塞来一封火漆封好的信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帮爹爹带给爹,儿子呢,小雾呢,只字不提。
云雾:难道我真的是父亲从护城河里捡回来的吗?
云翩翩无奈地用袖子给他擦脸,不料这一擦反倒捅了马蜂窝——
“呜呜呜我闺女知道心疼爹了!”云青峰哭得更凶了,引得侍卫们纷纷侧目。
微顿,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车厢内别有洞天。四壁嵌着夜明珠,矮几上熏着宁神的檀香。最令人惊叹的是座椅——整张雪貂皮铺就的软垫,坐上去如坠云端。角落里还固定着一个小药柜,各类瓷瓶分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车轱辘缓缓转动时,云翩翩透过纱窗,看见云青峰的身影越来越小。那个总是嬉笑怒骂的男人,此刻静静站在原地,抬手按在胸口——那是云家军独有的告别礼。
雪絮纷飞间,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带进一缕凛冽寒气。玄烨躬身入内时,肩头墨狐裘上缀着的雪粒簌簌滚落,在透过纱帘的晨光里碎成星子。他解斗篷的动作带着皇室特有的优雅,银线刺绣的云纹随着衣料摆动忽明忽暗,像蛰伏在夜色里的星河。
“怎么过了这么久。”云翩翩故意让指尖在雕花窗棂上叩出轻响。檀木小几上那盏蜜饯莲子羹早已凝了层脂膜,她方才用银匙搅出的漩涡还留着浅浅的痕迹。
玄烨从怀中掏出素绢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他虎口处有道新鲜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和岳父大人简单聊了一下。”话音未落,云翩翩的茶盏就重重磕在案几上,震得鎏金暖炉里的香灰簌簌飘散。
“不是,岳父?谁答应你了?”
“不是,难道王爷还嫌自己马甲不够多?”
“给你个忠告吧,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你这般仇家这么多,保不齐哪天…”
“或者在中午睡觉,因为早晚要出事!”
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似乎是想掩藏那些本就不应该的幻象。
云翩翩别过脸去不再理会玄烨,素手掀起绣着兰草的锦缎车帘。风雪中,父亲云青峰的身影如青松般挺立在府门前的石阶上,玄色大氅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张平日里总是对她慈爱含笑的面容,此刻却如刀削般冷峻威严,唯有泛红的眼角泄露了方才在无人处落泪的痕迹。
她心里无限的纠结,她无法对着父亲开口说她的女儿早就在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叛下凄惨死去;也无法对着祖父说她不是国公府的孩子;更无法对小雾说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异世女子。
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很快落了几片晶莹的雪花。对着父亲的方向轻轻挥动时,腕间的镯子与银链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着。”玄烨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一个红梅映雪的暖手炉被轻轻搁在她膝头。
“我还以为...”她抚摸着熟悉的纹样,唇角不自觉扬起,“你扔给我一个炸弹呢。”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却见玄烨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忽然间,身侧锦垫一沉。玄烨竟从对面移坐到了她身旁,近得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雪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