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等会儿——”
云翩翩话音未落,眼前雪色衣袂一晃,再定睛时,玄烨已然端坐在主座上,姿态优雅矜贵,仿佛他才是这锦绣园的主人。
她本意是怎么都要拉扯一番,没想到玄烨倒是毫不客气。
“啧。”她轻哼一声,慢悠悠走过去,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小样儿~”
“翩儿考虑好了?”玄烨单手支颐,嗓音低沉含笑,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云翩翩抬眸,猝不及防撞入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慌忙别开视线——再看下去,怕是要跌进那汪深不见底的墨色里。
“我有条件。”她指尖轻叩桌案,强作镇定,“你必须答应。”
玄烨唇角微扬,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她竖起一根纤指,“在外人面前,不许表现出我们认识。”
“那我若是……想看你呢?”他忽然倾身,袖间冷梅香若有似无地拂过她鼻尖。
“看也不行!”云翩翩耳根一热,“除非是正事,你别打岔!”
“再说了,眼睛长在你脸上,我还能给你弄瞎了?”
玄烨低笑一声,竟真的正襟危坐起来,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上,活像个等待夫子训话的稚童。那副故作乖巧的模样,让云翩翩差点破功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第二,借几个得力人手给我,替我守着国公府。”见玄烨眉梢微动,又补充,“放心,我不白嫖,我付他们双倍薪水。”
“第三,”她语气骤然严肃,“不许再提什么嫁娶之事,这个事情你就当放屁,不存在就对了。”
“第四——”她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带我去罗刹阁,我要亲自会会那群亡命徒。”
玄烨闻言挑眉,“除了第二条,第四条倒也能应。”他指尖轻点桌面,似笑非笑,“毕竟翩儿最是爱面子。不过第一条第三条……为何?”
云翩翩霍然起身,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我不想永远躲在别人羽翼之下。”她一字一句,目光灼灼如淬火星辰,“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修为,才是立身的根本。”
夜风穿堂而过,扬起她鬓边碎发。
“再者——”她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三叔那个老登买凶杀我,按行规,尾款还没付吧?巧得很,他的灵石库房……如今都在我手里。”
她歪头眨了眨眼,“所以,你懂的?”
玄烨怔了一瞬,随即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震得胸腔微颤,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一个釜底抽薪。”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发丝,“本王的小狐狸,当真是……青出于蓝。”
“你能不能少说这种话?”云翩翩搓了搓手臂,一脸嫌弃地瞪他,“不嫌肉麻得慌吗?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没看见吗?”
玄烨眸光幽深地凝视她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像是看透了什么,“好,成交。”
“不过,翩儿就不必亲自出面,我派人去罗刹阁交涉便是。”
“是吗?”她挑眉,“那真是谢谢你了,事也说完了,本小姐要就寝了——”
她故意拖长音调,纤指往门外一指,“出去!顺便好好看看我院子门口的牌子。”
话音未落,她已一溜烟蹿到床榻边,三两下踢掉绣鞋,掀开锦被钻了进去,活像只机警的兔子躲回窝里。
玄烨站在原地未动,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翩儿……”他嗓音微沉,“我不喜欢你这样同我说话。”
被褥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请~你~出~去——”
尾音渐弱,竟是转眼就睡着了。玄烨怔了怔,无奈摇头——为了个无聊之人费心思,确实不像她的作风。
踏出房门时,他当真驻足看了眼院门口的牌子。月光下,木牌上八个大字龙飞凤舞:
“玄烨与狗,不得入内!”
夜风拂过,玄烨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终只是轻叹一声,袖袍翻飞间,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云翩翩这一觉睡得极沉,直至天光破晓才醒。
接下来几日,国公府出奇地安宁。或许是那日当众怒斥云青松的余威尚在,又或许是玄烨暗中打点过,总之再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触霉头。
她乐得清闲,白日里或是陪祖父复健腿伤,或是与紫溪芸切磋功法。
暮色四合时,便倚在庭院的海棠树下,就着流萤新制的桂花酿,翻看从密室带出的账册。偶尔抬首,见天际流云舒卷,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直到出发前夜,福伯送来紫微宫的帖子时,她才恍然惊觉——这场暴风雨前的宁静,终究是要结束了。
流云舒卷,晨光熹微。
流云站在庭院中,指尖轻点,将最后一件叠好的烟霞色纱裙收入储物袋。
“出门在外,总要为小姐多备些。”流云喃喃自语,又取了几瓶丹药塞进去。疗伤的、解毒的、补充灵力的……不限种类,不论品阶,但凡能用上的,统统都给小姐带上。
云翩翩手指抚过储物袋暗纹,她不由感叹——这修仙界的储物法器当真是妙极。若是能回到现代,定要带上几个,可比行李箱方便多了。
第三日清晨,国公府门前。
晨露未曦,三道人影立于石阶前。流萤眼眶微红,拽着云翩翩的衣袖不肯松手:
“小姐为何不带我一起?”她声音哽咽,“那个新来的容隐才跟了您几日……是流萤哪里做得不好吗?”
云翩翩轻叹,抬手替她拭去眼角泪珠:
“傻丫头,正因为信得过你,才要你留下。”她压低声音,“国公府不能无人坐镇,三叔那边……你懂的,我的好流萤,你得帮我守好这个家啊。”
流萤闻言一怔,随即重重点头。小姐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她怎能辜负?
转身看向祖父时,云翩翩鼻尖微酸。老人今日特意换了崭新的藏青长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拄着檀木杖站在晨光里,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祖父,”她上前扶住老人手臂,“记得按时服药,复健不可贪快,夜里不许批阅文书,我会让福伯好好……”
话未说完,云国公忽然重重握住她的手。苍老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从未改变。
“去吧。”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云翩翩险些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