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什么飞机?”云翩翩下意识往里侧缩了缩,却见他又不动声色地靠近两分,两人衣袂几乎相触。
“不搞飞机。”玄烨从容地整了整袖口,“本王只是觉得这样更暖和一些。”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车厢里氤氲开来,与她的交织在一起。
云翩翩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反驳。她悄悄打量着身旁闭目养神的男子,发现浓密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俊挺的鼻梁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车厢太过温暖,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先是撞到了雕花窗框,又歪向另一侧的车壁。就在她即将滑倒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鬓角。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轻轻带向一个坚实的肩膀,熟悉的香味包裹着她坠入梦乡。
玄烨缓缓睁开眼,垂眸凝视着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人儿。
其实从她开始打瞌睡时,他就已经察觉了。此刻云翩翩呼吸绵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樱唇微启的模样全然不见平日的锋芒。他轻轻抬手示意车夫缓行,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勾起她一缕散落的青丝,在指间缠绕把玩。
“唔...奶奶的...”怀中人突然嘟囔着坐直身子,“老娘要修炼...让玄烨跪在我脚边...”话音未落,她又软软地向左倒去,这次整个上半身都枕在了玄烨腿上。
玄烨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唤来容隐取了软枕和锦被。他小心翼翼地为她调整姿势,将她的双腿平放在座椅上盖好锦被,自己则一动不动地充当人肉靠枕。
不知过了多久,云翩翩在朦胧中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视野中的车壁竟是竖着的?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雪松香,枕着的“软垫”似乎有些过于坚硬...
“轰”地一下,她猛地弹坐起来,杏眼圆睁。天爷啊!她刚才竟是枕在玄烨腿上睡的?更可怕的是,那人黑色锦袍上赫然有一小片可疑的水渍,在织金的暗纹上格外显眼。
云翩翩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她手忙脚乱地抽出帕子去擦,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处灼热的坚硬。她前世好歹是个现代人,当即明白那是什么,吓得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翩儿在找这个?”玄烨慵懒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她僵硬地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着促狭笑意的凤眼。他左手支着额角,右手不知何时捡起了她的帕子,在她眼前轻轻晃动。
马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云翩翩耳尖红得能滴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云翩翩将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窗棂上,目光游离在飞逝的雪景中,就是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玄烨却只是沉默地将一件狐裘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修长的手指在她肩头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到泗水城了。”他的声音混着车辙碾过青石的声响传来,“再过两个时辰便可抵京。”
“这么快?”云翩翩猛地转头,杏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却在撞上玄烨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又慌忙别开脸。这马车难不成是插了翅膀?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她绞着披风上的流苏,干巴巴地开口:“现在有点热哈。”
“这马车...行驶得还挺稳的。哈、哈哈...”笑声勉强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题找得,比车外的冰还硌人。
玄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小狐狸脸红的样子,倒是比平日张牙舞爪的模样有趣得多。他从暗格中取出一方描金食盒,掀开盖子时,蜜饯的甜香立刻盈满车厢。
“你怎么知道我...”云翩翩话未说完就咬住了半块茯苓糕,却在尝到滋味的瞬间睁大了眼睛。酥皮在齿间碎裂的声响里,她含糊不清地惊叹:“这也太...太好吃了!”
玄烨看着她像只贪食的松鼠般连取三块,差点噎着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拍她单薄的后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云翩翩突然僵住,慌忙灌下一盏温茶才缓过气来。
“...谢谢。”她盯着茶盏中晃动的倒影轻声道。有些情意,终究无法用糕点来衡量。
“本王已递信给国公府。”玄烨整理着袖口的金线刺绣,状似随意道:“稍后亲自送你回府。”
云翩翩捏着糕点的指尖微微发白。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连这等小事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可这份周全,又该用什么来偿还?
“先前我爹说的...岳父、嫁娶那些话...”她突然抬头,眼底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你别当真。”
“为何?”玄烨眸光一沉,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云翩翩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雕琢的缠枝花纹。“我无意于任何人。”她的声音轻得像是飘落的雪絮,“只想好好侍奉祖父膝下,守着云家这一方天地。”
她刻意扬起往日那副没心没肺的笑靥,眼尾却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更何况王爷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怕是整个上京的贵女们都排着队想入王府呢,不,还有西月国,北狄国的,哪里差我一个?”
这话说得轻巧,却像是一把钝刀,在心头来回磨着。她知道,那些所谓的姻缘,不过是朝堂博弈的棋子,家人的期许也终究不是自己的心意。既然如此,不如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修炼上——炼药、炼器、修行,唯有实力才是立身之本。
马车转过熟悉的青石巷口,路旁那株百年老梅依旧虬枝盘错,只是花期已过,徒留满树新绿。云翩翩忽然坐直了身子,远远望见国公府朱红大门前站着几道熟悉的身影。
云雾正踮着脚张望,紫溪芸手里还捧着件藕荷色披风,流萤流云这对双生子更是蹦跳着朝马车方向拼命挥手。暖意瞬间涌上心头,那些方才还萦绕不散的愁绪,此刻都被亲人热切的目光驱散了。
余光里,玄烨依旧端坐着,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雪色锦袍上金线绣的螭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隔了一层薄冰,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主子,小姐,镇国公府到了。”容隐勒马的声响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云翩翩深吸一口气,在马车停稳的瞬间就掀帘跃下,像是逃离般奔向那群等候多时的家人。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知道玄烨也下了马车,却固执地没有回头。
“小姐可算回来了!”流萤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国公爷今早还在念叨着小姐有无回来。”
云翩翩笑着捏了捏小丫鬟的脸蛋,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脊背不自觉地僵了僵。玄烨的声音依旧清冷如泉:“人已送到,本王就不多叨扰了。”
她终于还是转过身,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晨光里,他立在阶下的身影挺拔如松,衣袂被春风轻轻掀起一角。许多未尽之言在唇齿间辗转,最终却只化作一个规规矩矩的万福礼:“多谢王爷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