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栀兰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望着窗户,在心里埋怨着这场雨搅了她散步的计划,这会儿心里正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门铃 “叮咚叮咚” 地响了,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栀兰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三个闺女都刚回去,二儿子健斌上周刚来过,他说去佳木斯和大学同学聚会去了。大儿子在山上,也不可能这么晚还顶着雨过来,老儿子中午在这吃的饭,他也不会这时候来的。
除非是谁有急事,否则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上门,她腾地一下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迫不及待地隔着门问,“谁呀?” 声音里带着些焦虑。
门外传来熟悉的回应,带着点笑意:“妈是我,开门吧。”
“是二儿子!”栀兰欣喜地赶紧拧开反锁的把手,门刚拉开一条缝她就看见二儿子神采奕奕的身影。“咋回来这么晚呢?”
可话刚出口,她发现了健斌身后的年轻人,个子高高的,穿一件熨得平整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看起来精神又稳重。
她正琢磨着这人是谁,健斌已经侧身让开,笑着介绍:“妈,这是我大学同学孙刚。”
“大娘好!” 孙刚往前凑了一步,脸上的笑容特别实在,眼睛弯成了月牙,“您还能认出我吗?”
栀兰一听到“孙刚”这个名字,突然 “哎呀” 一声,语气一下子热络起来:“是孙刚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一边往屋里让他们,一边拍着孙刚的胳膊,“你这孩子,模样长开了,我都没认出来,可是你的名字,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忘!”
栀兰这话不是客套,她是打心底里的记挂。当年在嘉濠病危的时候,健斌刚上大二,他接到家里电话,哭着去学校请假。
孙刚是健斌当时最好的室友,听说这事以后,二话不说,就去跟老师请了假,像个大哥哥一样把健斌送回家。
等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嘉濠已经肝昏迷了,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健斌当时才十八岁,是孙刚扶着他的肩膀,陪着他一步步走到病床边。
后来的几天,孙刚帮着跑前跑后,一直陪到办完后事,才买了返程的火车票回学校。那时候,家人都忙着处理后事,没顾得上好好谢谢这孩子,可这份恩情,一家人都记在心里。
“快坐,沙发上坐,我去给你们做饭吃。” 栀兰忙着转身往厨房走,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心里满是感慨。
“大娘,别忙了,我们刚吃完。”孙刚赶紧走过去把栀兰扶过来,坐到沙发上。
“是吃啦?”栀兰有点不确定,转脸问健斌。
“吃过了,刚才跟几个同学一起吃的。”二儿子笑着解释。
“你说你这孩子,孙刚来了,咋不带家里来吃饭呢?”栀兰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大娘,我这次是跟同学一起来的,人太多了,家里坐不下,等下次我自己过来的时候,一定来家里吃您做的饭哈。”
孙刚接过栀兰递过来的水杯,双手捧着,说话特别实在,没有一点生分。
他问起栀兰的身体,听说她每天都去公园锻炼,又看着挂了满屋的作品,赞叹着说, “大娘您真厉害,我妈现在就不爱动,啥也不想干,回头我也让她跟您学学”。
栀兰听着心里高兴,又跟他聊起健斌大学时的事,说 “你们上大学那会儿,健斌年龄小不懂事,健斌说你在学校没少帮他。”说得健斌都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笑。
聊了大概一个小时,孙刚看了看表,站起身:“大娘,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我们去健斌家。”
栀兰赶紧拉住他的胳膊,挽留道:“再坐会儿呗,睡觉还早呢。“ 她心里是真舍不得,这么多年没见,好不容易来了,总想多留一会儿。
孙刚笑着摆手,语气特别诚恳:“不了大娘,我明天早上着急回去,下次我再来看您。”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栀兰面前,“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拿着买点吃的,补补身子。”
栀兰低头一看,信封鼓鼓囊囊的,边角都压得平平整整,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钱。
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摆着手说:“不行不行,你这孩子,怎么能给我钱呢?快收起来,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大娘,您就拿着吧。” 孙刚把信封往她手里塞,眼神特别真诚,“当年我跟健斌在学校,就跟亲兄弟一样,现在我工作了,能挣大钱了,就当孝敬您了。”
栀兰还是不肯收,她这辈子最信奉的就是 “无功不受禄”。孙刚当年帮了健斌,她心里还一直感激着呢,怎么还能让人家花钱呢?
她为难地看向健斌,眼神里带着点求助,想让儿子帮着劝劝。
可健斌却笑着说:“妈,孙刚不是外人,他给您您就收下吧,这也是他的心意,您不收,他该不高兴了。”
栀兰看着健斌的眼神,又看了看孙刚触到她手上的信封,她只好叹口气,伸手接了过来。
她在心里盘算着,这钱不能白拿,等问问健斌,得想个办法还回去才行。过后把孙刚的地址要来,给他寄点什么礼物,或者找个机会请他来家里吃饭,不能欠人家这个人情。
送孙刚和健斌到门口,栀兰还在叮嘱:“有时间再来玩哈。” 孙刚点头应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说:“大娘,您注意身体,下次我再来看您!”
门关上的瞬间,栀兰手里的信封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她坐回沙发上,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数了数,正好一千块,她想了一下,又把钱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三十年前看父爱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啊。儿女们有出息,栀兰觉得她这个当母亲的也跟着享了不少的福。可孙刚这份钱,她是从心里不想收的,因为她一直觉得欠孙刚的情啊。
栀兰摩挲着手里的信封,想起了爷爷当年跟她说过的话:”人和人相处呀,不能像这烟袋锅,只是一头热乎,是长久不了的。”
她从小就懂“礼尚往来”的道理,人与人之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样的情谊才能长久。
栀兰走到客厅,捧着温热的水杯,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先前那阵空落落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在玻璃上,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可她的心里,却亮堂堂的,暖融融的。
雨幕里,远处的路灯亮着,晕出一圈圈温暖的光,把湿漉漉的路面照得亮晶晶的。栀兰打算早点上床睡觉,等明早雨停了,就去公园把今天没走的路补上,绕着湖边多走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