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在汉东张扬炫耀,祁同伟却在二王村发红包。
不是象征性地发点意思一下,而是真真切切地发钱!
流水县Abc银行的工作人员一早就把现金送到了农业培训中心。
之所以选在那边,是因为那里空间宽敞。
今天是大年三十,村里摆起了长桌宴。
大小王庄的村民,还有因为工厂太远无法回家的外地打工者,都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有人疑惑地问,小桥镇不说是吕州最穷的镇么?
怎么还会有人跑到这来打工?
汉东自古以来就是物产丰富的地区。
虽说“鱼米之乡”未必是最富裕的,但至少不会太寒酸。
二王村的贫困标准是按照汉东的标准定的,跟全国平均不是一个概念。
农机厂里确实有从外地来的工人。
来自川蜀、两湖以及中原省份的,都是出来讨生活的。
这些人因为离家太远,过年也没回去。
钱早就提前寄回家了,留在厂里也没多少开销——农机厂还包吃三餐。
二王村本就不大,这些外地来的工人早跟本地的工人打成一片,所以除夕这天,祁同伟就做主,把大伙儿都召集在了一起。
饭菜都很接地气,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几乎见不到素菜。
酒也备了,本地的黄酒、米酒。
没人嫌弃桌上没素菜,那都是吃饱以后才讲究的事。
这个时候,油水和热量才是最实在的满足。
因为有孩子在,祁同伟还特意让人准备了汽水,最受妇女和孩子欢迎。
祁同伟点燃了整串鞭炮后,便开始发钱:“今年分红的只有一部分人家,就是原来的二王村大队。”
“等明年丰收食品公司建起来,大小王庄的乡亲们也能分到钱了。”
“能分多少,就看明年效益怎么样。”
“好,我们开始。”
祁同伟大声念出名字:“王贵!”
王贵笑呵呵地跑上前来:“祁支书。”
祁同伟高声宣布:“王贵家,三千元。”
“哗——”
全场顿时炸开了锅。
在农机厂干了这半年,手脚麻利又勤快的工人,最多也就拿到两千块工资。
这在厂里已经算高收入了。
没想到一个普通村民,只是因为和厂里合资,居然分到了三千!
这还是因为厂子刚建起来,产品销量还不多。
要是明年年底再分红,那不得成“万元户”了?
明明是件高兴事,明明饭菜也很丰盛,可不少人心头却泛起了一丝苦涩。
王亮和张顺利早前就接到了祁同伟的嘱咐,纷纷开口劝道:“可以羡慕,不能嫉妒。”
“咱们明年也能分到钱。”
“而且,明年大家就能住上两层小楼房了。”
“谁要是不满意,谁就摆脸色看看,祁镇长可不会惯着谁。”
大小王庄的人一听,顿时没人出声了。
羡慕是真的羡慕。
二王村的人确实是家家户户都富起来了。
怎么能不羡慕?
开什么玩笑!
可祁同伟的威信就摆在那里,谁都清楚这村子能有今天,全靠他。
大家心里都在想,当初要是祁镇长来我们村当干部就好了!
祁同伟发完钱后,提高嗓门说:“好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吃得开心点!”
众人齐声回应。
祁同伟拍了拍手,走到钟小艾身边,发现她正笑眯眯地给孩子们发红包。
红包里钱不多,一两块而已,但孩子们笑得脸蛋通红,特别可爱。
这张桌坐的都是农机厂里没回家的外地员工。
祁同伟笑着对大家说:“今年我和你们一起过年,明年咱们多挣点钱,把家人都接过来玩玩。”
来自川蜀的于波苦笑着说:“我也想接孩子过来,但孩子要上学……”
祁同伟笑了笑:“实话实说,川蜀的教育水平,除了少数几个地方,能跟汉东比吗?”
于波点头表示赞同。
祁同伟接着说:“咱们二王村可是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应俱全,孩子们在这儿读书,功课一点也不会落下。”
“我们厂子一直非常重视员工的学习,你们也清楚我们在教育方面投入了多少。”
“有这批师资力量在这儿,孩子们的学业还用愁吗?”
于波听了心里顿时有些动容。
南湖来的张涛开口问:“祁总,咱们工作这么紧张,晚上还得上课吗?”
祁同伟笑了笑,反问:“你们都是在一线干活的,自然明白学习有多重要。”
“一个工人能看懂图纸,另一个连图都看不懂。”
“你说说看,老板会更看重谁?”
“出来打工,关键是要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想多挣点钱,就得不断提升自己。”
“不然,别人随时都能把你换掉。”
“懂图纸,就已经走在别人前头一大截了。”
“在咱们厂里,会看图纸的人比不会的,每个月多拿五十块!”
这一句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祁同伟刚坐下没多久,小王庄的王亮和大王庄的张顺利就端着酒杯过来了,嘴上全是吉利话。
祁同伟无奈地说:“两位,你们不陪着老支书张国友和老厂长王顺,跑到我这来干啥?”
王亮笑着说:“镇长不到,我们哪敢先动筷子啊,这不是等您发话呢。”
祁同伟顺势站起身来:
“好好好,耽误了长辈吃饭,那可是大罪过。”
祁镇长在二王村的地位非同一般。除了管理层的三位核心人物,村里还有另一批人也极具声望。
那就是宗族里的长辈。
拿二王村来说,周围虽然都叫“王”字村,但村里的姓氏可不只有王姓。
主要是王、张、李三大家族组成的。
这三姓的族中长者,地位十分尊崇。
像老支书张国友,就是张家的代表;刚刚卸任的老厂长王顺,不仅是王家的重要人物,还曾经担任过村里的会计。
至于李家,虽然不太参与村务管理,但他们在村中威望极高,出过不少乡村医生。
以前村里办宴席,这三姓的领头人就是坐在主桌上。
这是过去的老规矩。
今年可不一样了。
祁同伟不来,谁敢说自己那一桌是主桌?
张国友一把拉过祁同伟,笑着说:“祁书记,您怎么能不坐主桌呢,您不来,我们都不敢先吃。”
祁同伟摆摆手:“今天不是平常日子,是大年三十,一家人团圆。”
“咱们不说职务高低。”
“我就当自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然得跟年轻人坐一桌。”
张国友不肯答应:“再怎么说,也得记住恩人。”
“你就是我们二王村的大恩人。”
“不管去谁家,都得请你坐上首。”
大家纷纷点头。
很多人不了解,在农村,尤其是宗族观念强的地方,对外来者其实挺排斥的。
这跟经济状况有关。
资源就这么一点,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哪还能顾得上别人?
团结对外、争取资源,是常态。
但农村人也最讲情义,谁对他们好,他们记得一清二楚。
谁要是名声不好,那背地里不知道被骂多少遍。
二王村能有今天,祁同伟的功劳摆在那儿,大家心里都清楚,对他就像自家人一样尊敬。
祁同伟摆摆手:“老支书,您这话我可不敢当。”
张国友却认真地说:“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要是你当初没来,我们村和周围几个王庄,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咱别说明年的二层小楼,就说现在的环境,以前哪敢想啊。”
“那时候村里整天灰头土脸的,大伙儿脸上都带着土,村里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
这说的可不是村外的公路,是村里的小道。
“一下雨,满地都是泥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可好了,整整齐齐的两条横路两条纵路,全是石子铺的,下再大的雨也不怕,排水顺畅得很。”
“我现在就喜欢穿着雨衣在村里走走,干干净净的,心情都舒畅!”张国友越说越兴奋。
“还有啊,以前孩子上学,得走五里地才能到学校……”
“大王庄和小王庄都没有小学,得去镇上上学。”
“孩子们天天起早摸黑,村外的路也不比村里好走多少。”
“一下雨,真是让人揪心。”
“现在好了,听说明年娃娃们就能在家门口上学,附近村子的孩子也能跟着受益。”
王亮插话说:“其实现在也不差,农机厂的丰收三轮车挺好用的。”
“稍微改一改,就能拉五六个孩子。”
“可惜镇里不让多载……”
祁同伟神情严肃起来,
“那可是孩子,是我们村的希望。”
“万一超载出事,翻了车,你们哭都来不及。”
“回去跟各个村的人说,坚决不能多载孩子。”
“安全第一,谁敢不听,我跟他没完!”
张国友连连点头:“祁书记说得对,孩子是根本,安全最重要。”他话锋一转,
“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桌饭菜,整整十六道菜,大圆桌都快摆不下。”
“要是搁半年前,谁敢想这日子?”
“过年能有六个菜就叫丰盛了。”
“那时候还愁年后怎么过。”
“可现在,过年做六个菜我一点也不费劲。”
大家都笑了。
说吃说喝,听起来俗气,也谈不上多高雅。
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吃饱穿暖才是第一位。
只有先满足了这些基本需求,才谈得上风雅。
要是连这些都做不到,说什么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