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可是你说的。”
老将军突然松口,大手一挥:“滚去收拾行装!”
闻人迦胥一怔,随即眸中迸出灼人亮光:“那母亲那边……”
“老子去说!”
老爷子没好气地踹他一脚,“臭小子,到了玉城别逞能,见势不对就……”
话没说完,红衣少年像阵风似的窜出三丈远,余音在廊柱间回荡:“知道啦——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多谢祖父!”
侍卫沉默着向老将军深施一礼。
转身时,腰间玄铁佩刀折射出凛冽寒芒,刀柄上那截褪色红绸在暮色中红的似血。
老将军眯眼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轻笑:“老周,可瞧真切了?”
阴影处转出个佝偻老仆:“小公子那侍卫……是当年您从漠北尸堆里扒出来的那个武痴?”
“可不是嘛。”
老爷子屈指弹了下枪尖,龙吟般的颤鸣中,他抚过枪杆上暗红的血槽。
“有这尊煞神跟着,老夫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闻人家的小崽子!”
……
质子府内
慕云廷孤身跪坐在井台边,苍白的手指浸在刺骨井水中,机械地搓洗着一件月白长衫。
失去闻人迦胥的庇护后,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们立刻换了嘴脸。
送来的饭菜冷硬如铁,炭火断了供应,连浆洗的婆子都推说染了风寒,真把他当傻子糊弄!
更可恨的是那些往日对闻人迦胥阿谀奉承的世家子弟们,如今闲来无事便来质子府,光明正大地嘲弄他、刁难他!
“哗啦!”
衣衫被狠狠摔进木盆,溅起的冰水打湿了他单薄的衣摆。
慕云廷盯着自己泡得泛红破皮的指尖,眼底翻涌着滔天的阴鸷。
曾几何时,这等粗鄙活计哪需他亲自动手?!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殷红的血珠渗出,他却恍若未觉。
“殿下!”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正是阿九。
他压低声音,木然说道:“刚收到消息,太虚观的道子已启程前往玉城,闻人迦胥也追了过去。”
慕云廷指尖一顿,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好啊……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他咬牙切齿地低喃,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玉城,就是你们的埋骨地!”
……
四月
整座玉城都浸在绵密烟雨中,青石板路泛着泠泠水光,白墙黛瓦的楼阁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乌篷船从拱桥下划过,船娘吴侬软语的调子混着新茶的清香,悠悠飘进临河的雕花窗棂。
宛如一幅洇湿的水墨长卷。
晌午时分,两匹骏马踏碎雨帘疾驰入城。
闻人迦胥一勒缰绳,溅起的泥水将红衣下摆染得斑驳。
他们日夜兼程,硬是将五日行程压缩至三天半,饶是少年筋骨强健,此刻也是眼眶发青,眸中血丝密布。
“客官里边请——”
听韵楼前,眼尖的小厮早已迎上前来,目光不住往他们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上瞟。
这般时节还能身着绫罗绸缎的,定是非富即贵。
“两间上房。”
侍卫抛出一锭雪花银,“饭菜送进房里,再备两桶热水。”
“好嘞~”
小厮接住银两,笑容愈发殷勤,“二位爷赶巧了,今日刚到的明前龙井……”
闻人迦胥不等他说完,已大步踏上楼梯。
木质阶梯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引得二楼几位正在品茶的客人纷纷侧目。
那些打量的目光在触及少年骄矜乖戾的眉眼时,又都识趣地收了回去。
等少年沐浴完毕,换上一袭干净的红衣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他漫不经心地擦着湿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
“美人不是玉城人吧?哥哥带你赏雨啊~”
油腻的嗓音黏腻得令人作呕。
“这小手冰的都透青了,道袍湿了多难受,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到时候帮你脱……”
不堪入耳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闻人迦胥嗤笑一声,随手将布巾扔在一旁。
这种人真是哪里都有,赶了三天半的路,他现在脑瓜子嗡嗡作响,只想倒头就睡。
这事……他实在没心气儿管。
横竖这酒楼里那么多人,总会有爱管闲事的出头。
他刚躺到床上,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桌椅翻倒的声音。
闻人迦胥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下一秒,一声暴喝猝不及防落入耳中——
“敢调戏我家道子!信不信道爷我一张符咒让你这辈子都立不起来?!”
道子?!
少年瞳孔骤缩,猛地从床上弹起。
那被调戏的“美人”难道是......
“砰!”
房门被狠狠撞开,红衣身影如箭般冲出,直接翻过二楼栏杆纵身跃下!
……
大堂内,凌霰白的道袍被雨水浸透,银发湿漉漉地贴在瓷白的颈侧。
额心朱砂羽纹在昏暗中妖冶灼艳,衬得他似谪仙染尘,脆弱又勾人。
度玄气得面红耳赤,正与一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对峙,袖中黄符已然捏在指尖:“你、你再敢上前一步……”
“滚开!”
那纨绔一把推开度玄,咸猪手伸着就要去勾凌霰白的衣襟,“美人儿别怕……”
话音未落,一道灼灼残影倏然从半空劈落!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中,那只咸猪手被狠狠反折,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响彻酒楼。
闻人迦胥薄唇勾起森然弧度,指节发力,又将那手腕拧转三圈,眼底翻涌着暴戾的血色:“你这脏手……想碰谁??”
“啊——!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纨绔疼得涕泪横流,“我爹是……”
“你爹就是天王老子——”
闻人迦胥抬腿一记狠踹,玄色锦靴正中对方腹部,“今儿个也得给爷爬着出去!”
纨绔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接连撞翻七八张红木桌椅,最终像摊烂泥般滑到墙角,呕出的血沫里还混着半颗碎牙。
整个酒楼霎时死寂。
少年嫌恶地甩了甩手,转头时眉眼却倏然灼亮如星:“道子!”
凌霰白睫羽微颤,尾梢薄红在朦胧烟雨中愈发潋滟。
“小公子怎会……”
“你来得,我自然就来得!”
少年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