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拾荒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粗重的呼吸声几乎隔着一层藤蔓都能听见。凌尘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和霉烂的恶心气味。他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将阿星死死护在身后最深的阴影里,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柄捡来的短刀上,准备随时拼命。
紫兽喉咙里的低吼被凌尘用手势强行压下,小家伙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玉角电光暗涌。
就在那只脏兮兮、布满伤疤的手即将扒开藤蔓的刹那——
石佬动了。
他没有选择硬拼,而是以快得不符合他年纪和佝偻身形的速度,猛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支惨白的骨笛。但他没有吹响,而是将笛子凑近嘴边,腮帮子微微鼓动,一种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仿佛某种虫类振翅般的“嗡嗡”声,从他喉间发出,通过骨笛的共振,化作一种奇异的、定向传播的音波,精准地送向了藤蔓之外。
这手法,比之前指挥沙螲虫群时更加隐蔽和精妙!
外面那拾荒者的动作猛地一顿。
“嗯?什么声儿?”他嘀咕了一句,警惕地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然而,那奇异的音波似乎并非针对他本人。只听周围那些石缝、孔洞里,瞬间传来了密集的“沙沙”声!无数只拳头大小的黑色甲虫,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涌出,却不是攻击凌尘他们,而是疯狂地扑向了那个靠近藤蔓的拾荒者!
“妈的!哪来这么多蚀铁甲虫!滚开!”那拾荒者顿时手忙脚乱,挥舞着武器拍打起来。这些甲虫单个威胁不大,但数量众多,悍不畏死,专往皮甲缝隙和裸露的皮肤里钻,咬得他哇哇乱叫。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其他拾荒者的注意。
“老六!怎么回事?”
“操!是虫群!这边有虫巢!快退!”
“晦气!赶紧走!别惹这些东西!”
骂骂咧咧声中,那几个拾荒者似乎对这类虫群颇为忌惮,顾不上仔细搜查,一边驱赶着围攻同伴的甲虫,一边迅速朝着来的方向退去,脚步声很快远去,连同那惨叫声也渐渐消失。
石缝内,死里逃生的三人一兽都松了口气。
凌尘看着石佬,眼神更加复杂。这位神秘的遗民,对这片荒野的了解和控制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不仅能引导沙螲,还能驱使这种看似不起眼却足够制造麻烦的蚀铁甲虫。
石佬缓缓放下骨笛,脸色并不好看,反而更加凝重。“蚀铁甲虫赶不走他们多久,而且…”他侧耳倾听了一下远方,“…刚才的信号和动静,可能会引来更多的‘苍蝇’,甚至…把更深处的麻烦也招来。”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阿星,沉声道:“这里不能待了,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至少撑到天亮。”
这一次,石佬带着他们不再在地面穿行,反而开始向下。他在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乱石堆里摸索了一阵,竟然推开了一块伪装得极好的、与周围岩石颜色无异的石板,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向下的漆黑洞口。
一股带着土腥和淡淡霉味的冷风从洞里涌出。
“跟我下来,动作轻点。”石佬率先钻了进去。
凌尘犹豫了一瞬,但想到外面未知的拾荒者和可能被引来的古孽,一咬牙,拉着阿星也跟了下去。紫兽紧随其后。
洞口初极狭,向下滑行了一段后,脚下终于踏实地。石佬取出那颗发光石头,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四周。这下面竟然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而悠长的向下阶梯,石壁粗糙,布满苔藓,显然年代久远。
“这是…”凌尘惊讶地看着这隐秘的通道。
“老一辈留下的避难所之一,知道的人不多。”石佬言简意赅,继续向下走去。
阶梯很深,仿佛通向地心。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潮湿和古老气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地下石窟。
这石窟比之前那个要规整许多,有明显的居住痕迹: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个引了地下渗水的小小蓄水池。最让人惊讶的是,石壁上竟然刻着一些模糊的壁画和文字,虽然磨损严重,但依稀能辨认出星辰、锁链以及一些挣扎的扭曲人形图案,风格古朴而诡异,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阿星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些壁画,特别是其中一幅描绘着一个被星辰锁链束缚的、眉心有着光芒印记的身影时,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眉心的黑印。
凌尘也注意到了壁画的异常,以及阿星的反应。他看向石佬,发现石佬正默默地看着那些壁画,昏黄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眼神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痛而复杂的情感。
这里,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避难所。
“石佬前辈,”凌尘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石窟中格外清晰,“您到底是谁?您和这片荒野,和这些壁画…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佬转过身,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幅束缚着星辰身影的壁画前,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刻痕,仿佛在触摸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我?我不过是个…没能死成的看守罢了。”
他的目光转向凌尘和阿星,特别是阿星眉心的黑印,缓缓道:
“看守着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和罪孽的荒地,也看守着…像你们一样,不该来到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