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水晶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星的身体猛地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或强光,只有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空间。然后,那破损的菱形水晶像是活了过来,表面裂纹中迸发出刺目欲盲的银白色强光,不再是幽幽闪烁,而是如同回光返照的垂死者,燃烧自己最后的一切!
“阿星!”
凌尘的吼声被淹没在无声的能量狂潮里。他眼睁睁看着阿星被那光芒彻底吞噬,她瘦小的身影在强光中扭曲、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他想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力场狠狠推开,踉跄着撞在冰冷的金属洞壁上,喉头一甜。
完了……这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汹涌的焦虑淹没。
光芒核心,阿星并没有消失。她悬浮了起来,黑发狂舞,周身不再是纯净的星辉,而是交织着刺眼的银白和浓稠如墨的怨气!那些原本只是破碎幻影的远古景象,此刻如同实质的潮水,疯狂涌入她的身体,灌入她的识海!
她看到了——比凌尘刚才看到的更清晰,更具体,更……残忍。
不再是模糊的战场俯瞰,而是亲历者的视角。她“成为”了那个在祭坛上祈祷的星灵少女,看着熟悉的族人被昔日盟友——那些身覆紫晶战甲的身影——从背后刺穿。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星纱上,带着生命的余温。她“听到”了长老们不敢置信的悲鸣,听到了孩童临死前的啼哭,听到了紫髓战士冷酷的号令和狞笑。
然后,她看到了他。
那个主导了这场屠杀的紫髓族强者。他的面容在燃烧的星光和爆裂的紫芒中时隐时现,但那双眼睛,那双充满了掠夺欲望和某种践踏神圣快意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钉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凌战。
这个名字,不再是凌尘口中那个复杂难明的父亲,不再是信笺上留下指引的模糊身影。它被无数星灵族人的鲜血和绝望浸泡,被母亲最后那滴漆黑血泪包裹,此刻,伴随着海啸般的仇恨,狠狠砸进了阿星意识的最底层!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终于从阿星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愤怒和滔天恨意,让整个溶洞都在震颤。她猛地抬起头,原本清澈的银色眼眸,此刻彻底化为了一片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银白,瞳孔深处,一点如同破碎星辰般的猩红,正疯狂滋长!
星灵王血,在承受了种族覆灭的集体记忆和丧母之痛后,被彻底引燃,走向了未知的、充满毁灭性的方向!
她目光一转,那双冰冷的、带着猩红星点的银白眸子,瞬间锁定了刚从地上挣扎起来的凌尘。
没有言语,没有质问。只有最纯粹的、源自血脉和记忆深处的杀意!
嗡!
她周身的能量骤然凝聚,化作无数道锋锐无匹的、缠绕着黑色怨气的星辰光刃,如同暴雨般,朝着凌尘倾泻而下!每一道光刃,都带着星灵族人的不甘和紫髓族背叛的诅咒!
“阿星!醒醒!”凌尘瞳孔骤缩,一边狼狈地闪避着足以切金断玉的光刃,一边试图通过共生契约呼唤她的意识。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混乱的记忆碎片,那契约的联系仿佛被厚重的血污堵塞,微弱得几乎断绝。
嗤啦!一道光刃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地疼。更可怕的是,那缠绕的黑色怨气竟如同活物,试图顺着伤口往他体内钻!
“咿呀!”紫兽焦急万分,它试图靠近阿星,却被她周身狂暴的能量场再次弹开。它只能不断喷吐紫霞,帮凌尘抵挡部分光刃,但显然也是杯水车薪。
凌尘的心沉到了谷底。阿星的力量在暴走中疯狂提升,已经远超她平时的水准,再加上这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而且,他无法对她下重手!
怎么办?强行打断?可能会让她遭受更严重的反噬,甚至神魂受损!不打断?自己可能真会死在这里!
就在他进退维谷,险象环生之际——
祭坛上,那块燃烧了所有能量、释放了最后记忆的菱形水晶,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水晶碎裂的瞬间,阿星周身狂暴的能量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她眼中那纯粹的银白和猩红也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她本人的迷茫闪过。
也就在这一刹那——
一直被凌尘揣在怀里的、那几块记载着星灵族控诉的兽皮,仿佛被水晶最后的消亡所引动,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闪烁着星光的古老文字,如同受到吸引般,纷纷投向阿星眉心的那道黑色泪痕印记!
这些文字,是星灵族前辈最后的警示与传承,它们携带着不甘,但也蕴含着守护的意志!
黑色泪痕剧烈震颤,仿佛在与这些文字进行着激烈的对抗与融合。阿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抱着头跪倒在祭坛上,眼中的猩红与银白疯狂交替。
凌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冲上前,不是攻击,而是试图用星紫共生契的力量,强行稳定她体内暴走的能量!
他的手掌刚刚按在阿星的后心,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痛苦、也更加庞大的记忆和能量洪流,便顺着契约通道,反向冲入了他的识海!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远古的屠杀,还有……一些隐藏在血腥背后的、更加隐秘的碎片——
在一处无法辨别方位的幽暗空间里,那个面容模糊的紫髓族强者(凌战?),似乎在……挣扎?他的面前,悬浮着一团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紫黑色能量核心,那核心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堕落气息,正不断侵蚀着他……
另一个碎片:即将彻底崩毁的祭坛角落,一名垂死的星灵族长老,用尽最后力气,将一块小小的、散发着纯净星光的碎片(正是琉璃骸骨守护的那块),塞给了身边一名年轻的紫髓族战士(是那具琉璃骸骨?),嘴唇翕动,似乎在嘱托着什么……
这些碎片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细节,却与那铺天盖地的仇恨记忆形成了强烈的矛盾。
凌尘闷哼一声,被这庞大的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而阿星,在吸收了兽皮所化的传承文字后,眼中的猩红似乎被压制下去少许,银白重新占据主导,但那银白之中,不再有之前的纯净,而是充满了冰冷的、历经创伤后的死寂与……某种下定决心的漠然。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脸色苍白的凌尘,那双新生的、冰冷如万载玄冰的银瞳里,没有丝毫温度。
她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轻轻推开了凌尘按在她后心的手掌。
然后,她用一种凌尘从未听过的、仿佛掺杂了无数破碎星砂的沙哑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凌尘,从此刻起,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