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峰的瘴气,在子时达到了最浓。
流动如绸缎的浓白瘴气,冰冷而沉重,无声地缠绕在嶙峋狰狞的怪石缝隙间。每一次呼吸,那刺骨的寒意便直透肺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冻结,连体内周天运转的灵力都仿佛被无形的粘稠之物包裹,变得滞涩艰难。此地正是青云宗闻之色变的禁地——断云峰深处,其凶险不仅源于那陡峭险恶的地势,更致命的是这看似柔和的瘴气中,潜藏着无数肉眼难辨的“蚀灵虫”。这些微小的毒物虽不足以致命,却能如跗骨之蛆般缓慢而持续地侵蚀修士的经脉根基,即便是筑基期的高手,也不敢在此地久留,生怕根基受损,道途断绝。
然而,就在这片连飞鸟都绝迹、被死亡瘴气笼罩的乱石滩中央,一道壮硕如山岳的身影却在不知疲倦地挥动着双拳,每一次击打都带着破风的呼啸。
石磊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惨淡的月光下,布满了细密滚烫的汗珠,汗液与飞扬的尘土混合,凝结成一层暗色的泥垢,泛着油亮而粗粝的光泽。他的双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层层叠叠的老茧覆盖着手背指节,新伤覆盖着旧伤,伤口处凝结的暗红色血痂在一次次的猛烈击打下反复挣裂,渗出血丝,又再次凝结,使得整个拳头都呈现出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狰狞暗红,仿佛两块浸透了血与汗的顽铁。
他面前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黝黑青石,石面粗糙嶙峋,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拳印凹痕。这些凹痕如同无声的碑文,记录着他三年来日复一日、用血肉之躯疯狂捶打留下的印记。此刻,这块以坚硬着称的青石上,一道新生的、触目惊心的裂痕正从石顶蜿蜒而下,直贯底部,整块巨石都在这道裂痕的撕扯下微微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嗬……嗬……”
石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粗粝鼻音,宽阔结实的胸膛如同拉满的弓弦般剧烈起伏,每一次扩张都牵动着全身虬结的肌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稀薄却异常坚韧的灵力,正如同被囚禁的怒龙,在瘴气侵蚀下本就滞涩的经脉中艰难地左冲右突,疯狂地冲击着那层困扰了他近半年、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壁垒——炼气期第四层的瓶颈。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又伴随着一丝丝突破桎梏的希望。
整整三年了。
自从三年前那个耻辱的日子,在众目睽睽的演武场上被凌云肆意羞辱,又被其一脚将他视若生命的拳靶踹得粉碎于这断云峰巅,他便将这片人人避之不及的死亡禁地,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修炼道场。每日寅时天色未明,他便如鬼魅般悄然潜入这片绝地,忍受着蚀骨瘴气与毒虫的侵袭,直到亥时夜深人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悄然离去,无论风霜雨雪,从未间断一日。
瘴气蚀骨钻心,他便强行催动微弱的灵力将其一点点逼出体外;毒虫疯狂叮咬,他便寻来最廉价的解毒草药捣碎了厚厚涂抹全身;伤口反复崩裂感染化脓,他便用最原始、也最痛苦的方法——引火灼烤来消毒止血。他没有凌云那样温养经脉、辅助修行的千年暖玉床,只能在冰冷刺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打坐调息;他没有能凝神静气、加速灵力运转的珍贵凝神丹,只能靠着啃食味同嚼蜡、仅能维持基本体力的干涩辟谷丹果腹;他更没有什么天生亲近大道、修炼一日千里的九窍玲珑心,他唯一拥有的,就是用这最笨拙、最痛苦、也最直接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地捶打自己的血肉之躯,千锤百炼地打磨着那微薄得可怜的灵力根基。
他所修炼的《碎石拳》,本就是一部流传在外、无人问津的残缺残篇,不仅拳招不全,其核心的运气法门更是错漏百出,每一次灵力在特定经脉中的运转,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灵力便会岔入歧途,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修为尽废。然而,他别无选择。这门拳法虽霸道绝伦、伤人亦伤己,却恰恰是最适合他这种资质平庸、灵根低劣,只能依靠最纯粹的蛮力与意志来打磨根基的底层修士。它不需要玄奥的悟性,只需要你肯付出十倍百倍的血汗与痛楚。
“再来!”
石磊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眼中血丝密布,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他猛地用牙齿咬破舌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借着那股尖锐刺痛带来的瞬间清明与狠劲,他不再有丝毫保留,将丹田内那丝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尽数压榨而出,孤注一掷地灌注到早已伤痕累累的右拳之上!
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去三年无数次那样,直接凭借蛮力轰向青石。他按照《碎石拳》残篇中记载的、那无人敢轻易尝试的最后一式——“石破天惊”的秘传运气法门,强行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灵力,在丹田气海之中疯狂地压缩、再压缩!灵力在极致的压力下发出痛苦的尖啸,仿佛要将他的丹田撕裂,最终被强行凝聚成一点针尖大小、却蕴含着恐怖破坏力的炽热气团!
“喝——!”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石磊右脚猛地踏地,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竟“咔嚓”一声,被生生踏出一个浅坑,碎石飞溅!借着这股沛然莫御的反震巨力,他灌注了全部精气神的右拳,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陨星,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向青石正中央那道最深、最致命的新生裂痕!
“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九天惊雷在狭窄的乱石滩炸开的恐怖巨响,瞬间撕裂了死寂的瘴气!
拳峰与冰冷青石接触的刹那,石磊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反震之力,如同狂暴的潮水般从拳面瞬间席卷整条右臂!震得他臂骨欲裂,整条胳膊瞬间麻木失去知觉,原本就饱受摧残的经脉更是传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往无数次那样被这股巨力狠狠震飞出去!反而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层坚固如同磐石、困扰了他近半年的修为壁垒,在这股由内而外爆发出的、凝聚了他三年血泪与不屈意志的蛮横冲击力下,终于发出了清脆而悦耳的——“咔嚓!”
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痕声,如同天籁,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磅礴的洪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猛然喷发,自丹田最深处汹涌而出!这股暖流带着新生的、无比精纯的灵力,如同奔腾的江河,以前所未有的顺畅姿态,冲刷着他原本滞涩、淤堵、被瘴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细微经脉!所过之处,那些被蚀灵虫啃噬留下的暗伤,竟也在这股新生暖流的滋养下,传来一阵阵酥麻难耐的痒意,仿佛枯萎的草木在甘霖中重新焕发生机!
“突……突破了……我终于……突破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岩浆般从石磊心底喷薄而出,瞬间冲垮了积压近半年的所有郁气、不甘与屈辱!这股情绪是如此猛烈,几乎让他眼前发黑!
他没有丝毫停顿,借着突破瞬间带来的灵力暴涨、气势如虹的状态,左拳如同蓄势待发的毒龙,紧随其后,携带着更为狂暴的力量,再次轰然砸向那块已经遍布蛛网般裂痕、摇摇欲坠的黝黑青石!
“咔嚓嚓!轰隆——!!”
连续两声更加震撼的巨响!第一声是裂痕疯狂蔓延、巨石结构彻底崩溃的哀鸣!第二声则是半人高的坚硬青石,在他这突破后的、凝聚了全部精气神的左拳之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轰然爆碎!化为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碎石如雨般飞溅,烟尘如同黄色的妖雾般瞬间弥漫开来,拳头带起的狂暴劲风将周围浓稠的瘴气都短暂地吹散、撕裂,卷起的尘土如同汹涌的黄色浪涛,在惨淡的月光下翻滚、涌动,久久不散。
石磊如同浴血归来的战神,独自屹立在翻滚的烟尘中央,缓缓收回那双沾满石屑与血迹的拳头。他静静地感受着体内如同脱缰野马般奔腾流淌、前所未有的雄浑灵力,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狂喜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的指尖都微微颤抖。炼气四层!他终于……突破到了炼气四层!
这个境界,对于那些天赋卓绝、自幼便被宗门重点培养、资源无尽的内门精英弟子而言,或许如同喝水般不值一提,甚至可能在入门短短一年内便轻松跨越。可对他这个被所有人公认为资质平庸、灵根低劣、被宗门执事断言为“朽木难雕”的外门底层弟子来说,却意味着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不眠不休的苦修!意味着无数次的跌倒、流血、痛楚与绝望!意味着他流淌的每一滴汗水、承受的每一分屈辱都没有白费!意味着他近乎自虐般的坚持与永不低头的倔强,终于在这片死亡禁地里,换来了最珍贵的回报!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新伤叠旧伤、狰狞暗红的拳头。虽然它们依旧伤痕累累,粗糙不堪,但此刻,石磊却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爆炸性的力量感。他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伴随着修为的突破,那门以自残方式修炼的《碎石拳》,在突破的瞬间,似乎也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拳法的精义仿佛水到渠成般融会贯通,拳路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流畅自然,灵力的运转轨迹也变得更加契合拳法本身那股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霸道真意——《碎石拳》,这门残缺的、折磨他三年的拳法,终于……初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翻腾如海的激动与释放,石磊猛地昂起头,对着这片见证了他血与汗的寂静乱石滩,对着头顶那轮惨淡的孤月,放声狂笑起来!这笑声沙哑、粗粝,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宣泄,充满了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更带着一丝对坎坷前路、对命运挑战的炽热憧憬!笑声在嶙峋怪石间激烈地碰撞、回荡,仿佛要驱散这禁地中积郁万年的死寂。
他笑了许久,直到喉咙干涩发痛,笑声才渐渐低沉下去,转为粗重的喘息。他迈步走向那堆散落的碎石,弯下腰,从碎石堆中捡起一块最大、棱角最为锋利的青石碎片。入手冰凉刺骨,粗糙的表面摩擦着掌心的茧子,但这份冰冷与粗粝,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力量。这碎片上,清晰地印刻着他拳头的凹痕,那是他用无数次的挥拳、用血肉模糊的代价、用永不言弃的意志,换来的最真实的勋章。
情绪稍稍平复,石磊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弥漫的惨白瘴气,坚定地望向东南方向。
那里,是青云宗的核心,是无数弟子仰望的圣地——宗主峰的方向。
虽然隔着重重险峻山峦和浓得化不开的致命瘴气,根本无法看到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看不到峰顶那些金碧辉煌、灵气氤氲的亭台楼阁,但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清晰地“看”到那座象征权力与天赋的山峰,看到那座温暖如春、灵玉铺地的暖玉轩,看到那个永远身着锦蓝色华服、高高在上的身影。
凌云。
这个名字,如同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它代表着刻骨的屈辱,代表着不公的起点,但也同样,化作了支撑他在这绝境中蹒跚前行的、最强大的动力之源。
演武场上那刺耳的嘲讽与不屑的嗤笑,断云峰巅那被一脚踏碎、如同他尊严般四分五裂的拳靶,那句如同宣判他修道死刑的“朽木难雕”,以及那双永远俯视着他、充满了傲慢与轻蔑的眼睛……所有屈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
曾经,每一次想起这些,都只会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无能为力的窒息。
但此刻,感受着四肢百骸中奔腾不息、远超以往的雄浑灵力,低头看着脚下这片由自己亲手轰碎的青石废墟,石磊的心中,那些痛苦与窒息如同冰雪般消融殆尽,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信念!
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躲闪、怯懦与隐忍。那眼神如同经历了千锤百炼、终于淬火成钢的精铁,冰冷、坚硬、锐利,闪烁着一往无前、永不退缩的决绝光芒。
“凌云……”石磊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岩石,“你说我是朽木,断言我是凡才,嘲笑我永远……永远也无法追上你哪怕半步……”
他停顿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碎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皮肤下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但我做到了。”
“我突破了。”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他猛地扬起手臂,将手中那块印刻着他拳印、象征着他过往三年血泪的碎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掷向远处翻滚的浓密瘴气深处!石块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带着破空之声,最终坠入那片死寂的白色深渊,发出一声沉闷而遥远的回响,如同对过去的一声告别。
石磊缓缓转过身,脊梁挺得笔直如枪,不再看宗主峰的方向一眼。他迈开脚步,沉稳而坚定地向着乱石滩外走去。他的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也更加稳健,每一步落下,都如同巨象踏地,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仿佛要烙印进大地的脚印。
惨淡的月光艰难地透过浓密瘴气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洒落下来,将他那壮硕如山、伤痕累累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嶙峋的怪石之上,如同一尊沉默而坚韧的雕像。
石磊在宗门禁地断云峰深处突破炼气四层,并一拳轰碎半人高坚硬青石的消息,如同插上了无形的翅膀,在短短两日之内,如同野火燎原般传遍了整个外门弟子居住的杂役峰,甚至连最底层的杂役仆从之间都开始窃窃私语。
起初,这消息引来的只有一片哗然与难以置信的嗤笑。
“你说什么?石磊?那个在炼气二层卡了整整三年、连灵气运转都磕磕绊绊的石磊?他突破到炼气四层了?开什么玩笑!”一个正在打水的杂役弟子嗤之以鼻,差点打翻了水桶。
“就是!他那个资质,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可能突然就突破了?还炼气四层?怕不是走火入魔,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另一个在晾晒衣物的外门弟子满脸不屑地摇头。
“更离谱的是,说他还在断云峰禁地,一拳打碎了那种能当拳靶的青石?那石头我见过,硬得跟铁似的!炼气五层的内门师兄用上法器也未必能一击粉碎!他石磊凭拳头?吹牛也不打草稿!”一个消息灵通的弟子言之凿凿,引得周围一片附和的笑声。
质疑声如同沸水般翻腾,毕竟石磊“凡才”、“朽木”的印象,早已如同烙印般深深打在所有底层弟子的心中。
然而,当几个曾亲眼目睹石磊在消息传出当天清晨,从那片令人闻风丧胆的瘴气禁地中走出来的外门弟子,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时,质疑的浪潮开始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与好奇。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石磊师兄从禁地方向出来,虽然身上带着伤,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但那股子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一个弟子信誓旦旦地比划着,“走路带风,眼神跟刀子似的,比以前凌厉多了!身上的气息……确实比以前强了一大截!隔着几步远都能感觉到!”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感觉……感觉空气都沉了一下!那绝对不是炼气二层该有的感觉!”另一个弟子激动地补充道。
更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壮着胆子偷偷溜到断云峰边缘,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被瘴气笼罩的乱石滩深处张望。虽然不敢深入,但远远地,他们果然在乱石滩中央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发现了一堆散落的新鲜碎石!那些碎石的大小和颜色,分明就是那种坚硬的青石!断口处棱角分明,石屑犹新,显然是刚破碎不久!更令人心惊的是,碎石周围的地面上,清晰地残留着几个深深的拳印和脚印,那脚印的轮廓和大小,分明就是石磊常穿的旧布鞋留下的!
铁证如山!由不得人不信!
于是,原本充斥着质疑与嘲弄的杂役峰,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是真的!石磊师兄他真的突破了!炼气四层啊!”一个年轻弟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在颤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石磊师兄那么拼命,一定会有出息的!苍天不负苦心人!”一个曾和石磊一起做过杂役的弟子兴奋地拍着大腿。
“一拳打碎半人高的青石……我的娘嘞,他练的那《碎石拳》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拳法?这也太霸道了吧?”有人惊叹不已,眼中充满了向往。
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杂役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饭堂,每一个简陋的居所。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兴奋,以及一种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对这些挣扎在宗门最底层、天赋平平的弟子们而言,石磊的突破,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成功,更像是一道撕裂了厚重阴云的曙光,一剂注入他们麻木心灵深处的强心针!让他们那几乎被残酷现实磨灭的梦想,重新燃烧了起来!
“你们说……”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面容稚嫩的外门弟子,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声音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却又无比强烈的憧憬,“石磊师兄他……他都能突破……是不是……是不是说明,我们这些跟他一样资质平平的,只要……只要肯像他那样拼命,也……也真的有机会?”
“当然能!”立刻有人斩钉截铁地大声应和,仿佛在给自己打气,“石磊师兄在炼气二层卡了整整三年都没放弃!我们凭什么不行?凭什么认命?”
“说得对!天赋又不是唯一的路!”另一个弟子激动地挥舞着拳头,“看看石磊师兄!他就是我们的榜样!”
“以前那些内门的人,还有那些执事,总说没有好灵根、好天赋,再努力也是白费功夫……可石磊师兄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他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有人愤愤不平,又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
“凡才怎么了?凡才也能崛起!”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
“对!凡才亦可崛起!”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巨大的回响!越来越多的外门弟子和杂役跟着喊了起来,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杂役峰简陋的山谷间回荡,经久不息!
“凡才亦可崛起!”这六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的咒语,更像是一面骤然竖起的旗帜,以燎原之势在外门底层弟子中疯狂蔓延、传递!
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口头上的激动。私底下,弟子们开始三五成群地讨论石磊可能的修炼细节,模仿他那种近乎自虐的刻苦方式。演武场上,以前那些敷衍了事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挥汗如雨、咬牙坚持的苦练。甚至有人开始尝试着,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靠近断云峰禁地的边缘区域进行修炼,虽然不敢像石磊那样深入核心,但这股主动接近危险、寻求突破的勇气,已经比过去强了太多太多。
而在这些充满了希望与斗志的议论中,一个名字总是会被不自觉地、带着复杂情绪地提起——凌云。
“说起来……少宗主他……好像真的挺久没什么动静了?”一个弟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是啊,上个月的月度小比,听说他还在炼气七层巅峰……这都快两个月了吧?还没突破到八层?”旁边的人立刻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何止没突破,我听说他在美人峰那场宴会上还惹了大祸,差点把天捅破,最后还是掌门亲自出手才把他带回宗主峰闭门思过的……”消息灵通者神秘兮兮地补充。
“啧啧……一个卡在炼气七层两个月不得寸进,一个从炼气二层一路苦熬突破到了四层……这……这对比也太鲜明了点吧?”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感慨,语气中少了往日的敬畏,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有一丝微妙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畅快。
“嘘!噤声!不要命了!小心隔墙有耳!”立刻有谨慎的同伴紧张地提醒,但说话者眼中那闪烁的光芒,却暴露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变化。
曾经,凌云那传说中的九窍玲珑心和他那令人绝望的修炼速度,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耸入云的巨峰,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底层弟子的心头,让他们感到窒息般的无力,让他们深信不疑:天赋的鸿沟,是凡人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可现在,凌云的停滞不前,与石磊在绝境中的艰难崛起,如同两道截然不同的轨迹,在这片沉闷的天空下,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刺眼的鲜明对比!
那座曾经不可撼动、只能仰望的巨峰,在无数“凡才”的心中,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它依旧巍峨,却不再那么令人绝望地不可撼动了。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泼洒在杂役峰简陋的演武场上。几个年轻的外门弟子,正笨拙而认真地模仿着记忆中石磊所施展的《碎石拳》招式。他们的动作僵硬,拳法毫无章法,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但那每一拳挥出,都带着用尽全力的专注与执着,汗水顺着他们年轻却坚毅的脸颊滑落,在夕阳下折射出点点微光。
演武场边缘,一处被山岩阴影笼罩的角落里,一道壮硕如山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正是刚刚结束今日修炼的石磊。他远远地望着场上那几个模仿他拳法、挥汗如雨的年轻师弟,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着的、如同野草般顽强不屈的光芒,他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向来刚毅冷硬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这次突破,如同一粒火星,不经意间溅落在了这片名为“杂役峰”的、早已干枯的荒原之上。
而这些被点燃的、微不足道的点点星火,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彼此吸引,相互照亮,终将汇聚成一股足以燎原的熊熊烈焰!
夜色渐浓,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杂役峰。简陋居所的窗户里,一盏盏昏黄的油灯次第亮起,如同黑暗夜空中顽强闪烁的星辰。每一盏微弱的灯光下,都有一个或数个身影在挥汗如雨,在咬牙坚持。他们是无数个“石磊”,他们的灵根或许同样平庸,他们的道途或许布满荆棘,他们的未来或许依旧渺茫……但此刻,他们那曾经黯淡麻木的眼眸深处,却重新燃起了一簇簇名为“希望”的、倔强的火焰!
与宗主峰那象征权力与天赋、此刻却一片沉寂的孤高相比,杂役峰的夜晚,显得格外喧嚣,格外充满活力,也格外……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