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与紧迫感暂时隔绝。模拟星光的穹顶下,只剩下苏晚晴和霍廷骁两人,以及那颗在控制台中央永恒旋转、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星穹之核”。空气里弥漫着能量流转的低微嗡鸣,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
苏晚晴松开了握着霍廷骁的手,走到控制台前,背对着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界面。她的背影单薄而挺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霍廷骁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等待着她的开口。他知道,这扇心门的开启,需要她自己鼓起勇气。
良久,苏晚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终于不再回避,直直地看向霍廷骁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有压抑的情感,但此刻,她强迫自己只看其中的真实。
“霍廷骁,”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我完全继承这座基地,精神力不断增长的过程中,我接触到了一些……被加密封存的信息。”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霍廷骁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眼神更加专注。
“其中,反复出现几个关键词。”苏晚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观察者’,一个似乎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负责监控某些规则的存在;‘熵增协议’,一个关联‘星穹之核’稳定、被标记为最终应对机制的禁忌;还有……”
她的声音在这里卡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但还是强迫自己说了出来:“……‘钥匙培育计划’。”
当这五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时,她清晰地看到,霍廷骁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他周身的气息,明显凝滞了一瞬。
“关于这个计划,我找到的信息很少,而且似乎被人为清理过。”苏晚晴继续说着,目光紧紧锁住他,“但残存的碎片显示,它可能关联我的出生,我的……基因来源。而其中一条记录提到……”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说出口:“……你的祖父,霍正擎先生,对此计划表现出了‘超越常规学术兴趣的异常关注’,并且……提供了来源成谜的‘原始基因样本’。记录末尾的标注是——‘动机存疑’。”
说完这一切,苏晚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但她依旧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霍廷骁。她在等待,等待他的解释,等待他的反应,等待……一个或许会让她心碎,也可能让她释然的答案。
主控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星穹之核”能量流转的微弱声响。
霍廷骁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急于辩解的慌乱。他的眉头深深蹙起,眼神深处翻涌着震惊、困惑,以及一种……沉痛的了然。他早就猜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阴影,必然与霍家,与他那位深不可测的祖父有关。
他缓缓抬起眼,与苏晚晴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的眼神坦诚得近乎残忍。
“我无法立刻给你答案,晚晴。”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关于祖父,关于霍家更深层的秘密,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他是一位……极其复杂且难以揣度的人。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他更像一个符号,一个掌控着霍氏帝国方向的遥远存在,而非一个可以亲近、可以探寻内心的祖父。”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两件事。第一,在遇到你之前,我对所谓的‘钥匙培育计划’一无所知。第二,”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真相如何,无论祖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都与我无关,更与我对你的心意无关。你苏晚晴,从来不是任何计划的产品,你只是你,是我霍廷骁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人。”
他没有发誓,没有赌咒,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最坚定的事实。
苏晚晴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胀痛。连日来冰封的堤坝,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崩塌。怀疑依旧存在,但那不再是对他个人的怀疑,而是对那段扑朔迷离的往事的探究。
“我……需要知道真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坚定,“关于我的身世,关于‘钥匙培育计划’,关于霍正擎先生……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我陪你。”霍廷骁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强硬的拥抱,而是摊开掌心,等待她的回应,“我们一起,把所有的迷雾都揭开。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苏晚晴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又抬眸看向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睛。片刻的迟疑后,她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微凉与温热再次交融。
这一次,不再有猜忌的隔阂,而是基于共同面对未知命运的、崭新的盟约。
“二十四小时……”苏晚晴低声呢喃,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力量,“‘方舟’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足够了。”霍廷骁握紧她的手,眼神锐利如刀,“足够我们做出初步的判断,也足够我们……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拉着她,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基地的深层数据库访问界面。
“既然‘观察者’的信息指向这里,那么,答案或许也隐藏在这里。”霍廷骁沉声道,“我们一起找。用你继承者的权限,加上我的分析和判断。”
苏晚晴点了点头,集中精神,再次将意识与基地核心连接。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地探索。霍廷骁就站在她身边,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灯塔,驱散了她意识海中的部分迷雾与不安。
他们如同两个最默契的考古学家,在浩瀚的数据废墟中,小心翼翼地挖掘着。苏晚晴负责感应和开启那些被加密的区块,霍廷骁则凭借其惊人的逻辑分析和商业战场上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将那些零碎的、看似无关的信息碎片串联、拼凑。
时间在指尖流逝,倒计时的阴影笼罩在心头,但主控室内的气氛,却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沉重希望的专注。
他们找到了一些新的碎片:
—— 一段关于“普罗米修斯”项目初期,关于“源星碎片”(即星穹之核)被发现时,引发的全球范围内微弱空间扰动的记录。
—— 几份被部分销毁的、关于早期基因适配性实验的报告,其中提到了“极高的精神共鸣要求”和“不可预测的隐性表达”。
—— 还有一份……来自某个匿名信源的、指向霍正擎私人基金会与一个名为“彼岸花”的境外生物科技机构,在二十多年前存在数笔巨额、无法追溯具体用途的资金往来记录。“彼岸花”……这个机构的名字,让霍廷骁的眉头锁得更紧。
线索依旧破碎,但指向性越来越明显。
就在二十四小时的时限即将过半时,苏晚晴的意念,终于触碰到了一个与其他加密区块截然不同的、散发着微弱金色光芒的数据节点。
节点的标识,是一个抽象的、仿佛由无数只眼睛构成的符号——【观察者日志 - 紧急访问通道(限继承者)】。
里面,只有一段简短的、仿佛是预设好的留言:
【检测到继承者达成初步共识,面临重大抉择。提示:真正的敌人,或许并非彼此,亦非‘方舟’之理念,而是源自盲目与偏执。‘钥匙’的意义,在于‘开启’,而非‘归属’。谨慎使用你的力量,继承者。最后的考验,即将来临。】
留言结束,金色的数据节点如同星火般消散。
主控室内,苏晚晴和霍廷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思索。
“真正的敌人……源自盲目与偏执……”苏晚晴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最后的考验……”霍廷骁眼神锐利,“是指‘方舟’,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基地的警报系统再次发出尖锐的嗡鸣!但这一次,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基地内部的生命维持系统核心!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渗透!目标:生命维持系统核心程序!渗透方式:规则层面覆盖!预计三分钟后,基地内部环境将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