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奉天大帅府气派的门楼前。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下,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张作霖弯腰下车,整理了一下衣领。总参议杨宇霆跟在他身后半步,同样神色肃穆。
老张刚站定,目光就被门口一侧堆放着的那堆东西吸引了过去。几个大小不一的箱笼敞着口,露出里面瓷器的温润光泽和卷起的字画轴头,明显是准备装车运走的。他眯起眼睛,凑近了些,嘴里嘀咕着:“哎?这东西……看着好眼熟啊……”
正琢磨着,一个侍女打扮的丫头,正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古董花瓶从门里走出来。那丫头走到门边堆放宝贝的角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准备将两个花瓶并排放在那堆物件旁边。
老张一边往前走,一边狐疑地打量着这个面生的丫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停下脚步,特意转过身,带着审视冲着那丫头问道:“哎?你是谁呀?谁家的呀?”
那丫头见大帅亲自问话,赶紧抱着瓶子直起身恭敬回话道:“回帅爷,我是吉林大小姐家的。大小姐让我把这些都……都搁到车上去。”
“呦嗬……首芳来啦?!”张作霖一听“吉林大小姐”这几个字,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更有几分心虚。他几乎是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帅府院子。
丫鬟是吉林口音,一嘴的大碴子味:“啊~对~”
张作霖摸了摸下巴,语气有些无奈:“她……在哪啊?”
说实话,纵横东北、叱咤风云的张大帅,对自己这个脾气火爆、行事泼辣的长女,心里多少是有点发怵的。
他回过头,看了眼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的杨宇霆,又指了指满地狼藉的古董,脸上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哎……我那大丫头回来啦,”他叹了口气,对着杨宇霆抱怨,语气无奈,“哎呀……我这个父亲,不好做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前厅。果然,张首芳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前厅长椅上,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玉貔貅,见他们进来,立马起身,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
“爹!”
“哎……”老张应着,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笑容。
“爹~”张首芳放下玉貔貅,,快步跑了过来。
“爹~”她上前一把拉住老张的胳膊,轻轻摇晃。
老张被女儿这么一拉,刚才那点紧张感消散了不少,嘿嘿笑了起来:“哎嘿嘿……哎呀,这是我大女儿呀,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他顺势给女儿介绍身后的人,“这是……(回头看杨宇霆)察哈尔都统署新任咨议长杨宇霆……”
张首芳闻言,挑了挑柳眉,目光在杨宇霆身上扫了一下,随即转向父亲,语气好奇:“哎爹,不对吧……我在家那会儿,他不就是咱奉军的总参谋长了么?咋这官还越做越小了呢?”她这话问得直白,丝毫没给杨宇霆留面子。
杨宇霆站在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老张被女儿问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哎嘿……”回头看了眼杨宇霆,安抚道:“官不在大,有本事就行……”算是把这话头圆了过去。他赶紧岔开话题,关切地问女儿:“你怎么样啊?这次回来,在家待几天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话,张首芳脸色瞬间由晴转阴,一把甩开老张的手,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待什么待啊!这家里还有我住的地儿吗?!嫁出去的女儿,还真是泼出去的水呀!我放家里的几件旧物吧,那都找不见了!早就被人扫地出门了!”她叉着腰,怒气值瞬间拉满,原来这一下午的“打家劫舍”,根子在这儿呢。
老张心里顿时明白了,肯定是哪个姨太太或者下人动了女儿以前的东西,触了这混世魔王的逆鳞。他也不敢深究,只能陪着笑脸打哈哈:“哎呀~嘿嘿……你看你这孩子,说的啥话,这儿永远是你家,啥扫地出门……”
他眼珠一转,立刻找到了转移火力的话题,语气变得正经起来:“哎,对了,你那个公公,鲍贵卿鲍督军,也来奉天了吧。”
提到公公,张首芳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点头道:“来啦!早上就到了,我坐他的专车一起过来的。”
老张立刻顺杆爬,摆出有正事要办的架势:“哎!那你现在,就去把他请到我这来,我有要事相商,快去!快去!”他挥着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哎!”张首芳一听父亲有正事要谈,还是关乎自己公公的,那股闹腾劲儿立刻收了起来,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也顾不上那些古董字画了,转身就快步朝外走去,风风火火地去请人了。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张作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和杨宇霆对视一眼,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和无奈。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老张这三言两语,就把家里这位搅得天翻地覆的混世魔王给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