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曹家公馆
雕花木门缓缓开启,张学良与张学铭兄弟二人身着挺括军装,步履沉稳地踏入铺着波斯地毯的客厅。端坐黄花梨大师椅上的曹锐抬起眼皮,手中核桃停转了一瞬。
“四大爷。”张学良率先躬身行礼,张学铭随即跟上,张学良脸上堆笑:“许久未见,四大爷精神愈发矍铄了。”
曹锐微微颔首,示意二人落座,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小六子,你们兄弟俩这个时候突然过来,不只是为了看我这个老头子吧?”他抿了口茶,目光扫过张学良。
张学良指尖在青花瓷杯壁上轻轻摩挲,笑道:“哈哈哈……四大爷您这话说的。此次前来,当然是来探望您老人家的,二来也是想……能否请您牵个线,容我拜见一下我三大爷(曹锟)?有些关乎时局的话,想当面陈情。”
曹锐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老三近来事务繁忙……不过,既是你们开口,这个面子,我总得给。”
直隶督军府书房
数日后,曹锟宽敞的书房内,雪茄烟雾缭绕。曹锟肥胖的身躯陷在宽大的皮沙发里,听着张学良字斟句酌地陈述。
“……三大爷,关外苦寒,连年征战,百姓疲敝。如今直奉两家虽有小隙,但终究是华夏同胞。若能暂息干戈,重新划定势力范围,共同休养生息,未必不是利国利民之举。”张学良抬头,紧紧盯着曹锟的表情。
曹锟哈哈一笑,拿起银质雪茄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雪茄头,避开了张学良的目光:“小六子,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倒不少。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打打停停,不都是常事嘛!”他吐出一口浓烟,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奉天的骑兵最近又换装了?德国货?”
张学良心中一沉,知道曹锟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拳头在膝上暗自握紧,面上却不得不附和:“三爷爷消息灵通,不过是些陈旧装备,勉强维持罢了。”
“诶,谦虚了。”曹锟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有些事,急不得。”他背对着兄弟二人,语气平淡,却依旧是在回避。他直军旗开得胜,何必在这个时候议和,当然要通打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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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守备师司令部
常威将手中那张印着吴佩孚印章的信纸抖得哗哗响,随即扔进一旁的火盆里,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高,吞噬了那“实授中将师长、现洋五百万”的许诺。
“这吴秀才,还真是下血本啊!”常威冷笑,“关外三个县?地盘还没打下来,就先画给我了,好大一张饼!”
坐在他对面的郭松龄眉头紧锁,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吴佩孚势大,他开出的条件,即便有水分,也足够有诚意了,你就这么烧了,一点不动心?”
“老郭!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了。”常威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别看他今日闹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他吴佩孚就知道窝里横。,斗来斗去,他也是斗不过大帅的。我的根在东北,未来也在东北。”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咱们得把东北经营成铁桶一般,将来,才好给那些小日本子’备一份‘厚礼’!”
郭松龄身体微微一震,深深看了常威一眼,常威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的,不过他并没有接这个危险的话题,转而拿起铅笔在摊开的作战地图上划动着:“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整编那六千多直系降军,不太顺利?”
常威走到地图旁,手指重重地点在标注降军营地位置:“何止不顺利!我怀疑,是有人在里面故意煽风点火,给整编下绊子!”
郭松龄笔尖一顿,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降军营地与山海关主防线隔开:“整军之策,核心在于军官。八成是那些中层军官出了问题,不甘心被收编,或者……另有所图。”
他抬起头,目光深远,“我得提醒你,对这些降兵,要格外小心。眼下强敌环伺,内部绝不能乱。依我看,实在不行,先把他们调离关键防区,送到后方去整训。骄兵悍将,一旦有人挑头哗变,引发的就是连锁反应,到时内外交困,山海关危矣!”
“调离?那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常威驾驭不了他们?”常威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算计的光芒,“防微杜渐没错,但我心里已经有底了。有些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杀一儆百,真以为我这里是开善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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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顺日本关东军机要会议室
厚重的木门打开,菊池武夫与机要处长并肩走出,两人脸上都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处长手中捏着一份文件,那是菊池撰写的关于张作霖的分析报告,作为张作霖的私人顾问,日本人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张作霖了!
“菊池君,看来在你的分析里,还是将那位‘东北王’归为马匪一流啊。”处长语气带着些许调侃。
菊池微微皱眉:“处长阁下,我一直在琢磨‘马匪’这个词。”
处长随口念道:“头脑灵活,有野心,胳膊粗,力气大,擅长在马背上驰骋抢劫……这不正是他们的写照么?”
“我认为……不完全如此。”菊池摇头,作为曾与张作霖密切接触的顾问,他试图更深入地解释,“您理解错了。对张作霖而言,他比历任治理东北的官吏都更了解这片土地,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尤其是那些底层的草民!”
处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这点我不否认。毕竟,谁家藏金纳银,谁家仓廪充实,他们做马匪时,自然要打探得一清二楚。”
“不是您想的那样!不是简单的劫掠。”菊池语气有些急切,“如果您直接同他打过交道,就绝不会这么简单地定义他……”
“行了行了,那就好好研究吧。”处长不耐烦地打断,伸手攀住菊池的肩膀,语气转而低沉,“不过得抓紧时间,否则,恐怕要来不及了……”
菊池一怔:“来不及?”
处长压低了声音:“明天,有一个秘密磋商会议,来的人是‘满蒙独立运动’组织的成员,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保皇党宗社党员。”
菊池脸色微变:“是肃亲王那一系的人?”
“是前清的遗老遗少……”处长含糊其辞,随即正色道,“具体的磋商内容……无可奉告。”
菊池立刻意识到这是他不该深究的领域,而且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好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开,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那处长见状朝他喊道:“去了你就知道了!”毕竟,他除了张作霖顾问这个身份,还是日本天皇皇室成员,他的级别,有权知道这类事情!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似乎隐藏着即将搅动东北局势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