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营房驻地
常威正巡视营房,看见一个少年兵耷拉着脑袋靠在墙根,一脚轻踢在他屁股上:“干嘛呢栓子!男人走道抬起头来!”
这拴子才十七岁,是常威从任家镇带出来的老班底。少年抬起头,眼圈通红:“师长……我爸爸让人给打了。”
“让谁给打了?”常威眉头一拧。
“让邻居。他家要建房子,非要霸占我家的地!”
常威一把揽过少年肩膀:“来来来,你给我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听完拴子的叙述,常威立即叫来参谋长朱二筒。
“你说,他记。”常威示意拴子复述,自己仔细看着朱二筒记录。完事后,他亲自到师部通讯处,直接要通了哈尔滨省长办公室的专线。
通讯处的帐篷里,电报机滴答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常威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野战电话前,接线员刚刚要通了哈尔滨省长办公室的专线。
“给我接王省长。“常威的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帐篷角落、眼睛还红肿着的拴子,对朱二筒使了个眼色。朱二筒立即将一份刚写好的情况说明递到他手中。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声音:“我是王树翰,您是哪位?“
“王省长,我是山海关守备师师长常威。“常威开门见山,声音陡然提高,“我的兵在前线流血拼命,他的家人却在后方受人欺凌。请问省长大人,这是何道理?“
电话那头的王树翰显然愣住了,片刻后才说:“常师长?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常威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文件,“我部士兵李拴子,家住福康县任家镇。其邻居仗着武力,强占他家宅基地!这事还是没有!“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帐篷里的参谋和通讯兵都屏住了呼吸。
“这……常师长,这等民事纠纷,一般由地方政府调解......“
“调解?“常威猛地打断,“下面的人要是靠得住,我还用把电话打到你这来?!行!这事要是你办不成!我常威就派一个连过去把这事平了!王省长,我且问你,若是连保家卫国的将士的家都保不住,我们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那还有什么意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王树翰的语气变得谨慎:“常师长,此事我立刻派人查证......“
“不必查证了!“常威斩钉截铁,“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严惩打人凶徒;第二,归还被占土地;第三,赔偿医药费;第四,如果查实此事有相关人员包庇,涉事的公职人员必须严加查办!“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慑人:“王省长,我常威只一句话,我最恨的就是有人欺负军属!若是让我知道,以上我说的有一条没做到,等战事结束我定然亲自登门讨要说法!”
这话点到即止,却让电话那头的王树翰倒吸一口凉气。
“常师长言重了!“王树翰的语气立刻变得积极,“保护将士家属,本是分内之事。这样,我立即从省厅派专人前往福康县县督办此事,今天之内,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常威的脸色这才稍缓:“这不是给我的答复,这是给千千万万在前线拼命的将士一个交代!王省长,请你记住:将士们在前线流血,绝不能让他们的家人在后方流泪挨人欺负!你可别给老子打马虎眼,这件事,我常威管到底!”
挂上电话,常威走到拴子面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都听见了?一天之内,保证给你家讨回公道!”
拴子早已泪流满面,“啪“地立正敬礼:“谢谢师长!”
常威哈哈大笑,环视着帐篷里每一个官兵:“你们都给我记住!有我常威一天,就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弟兄的家人受莫名委屈!属于咱们弟兄家属的正当权益一定得得到保护!”
常威转头看向朱二筒,语气沉重:“咱们弟兄的骨灰都安置好了么?”
朱二筒立正回应:“师座,按照您的吩咐,火化后都集中埋在关外向阳坡了,立了碑。只是……”他顿了顿,“不少弟兄实在找不到完整尸首……”
常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抚恤呢?都发下去了么?”
“首批抚恤金已经通过东三省官银号汇出,但……”朱二筒面露难色,“有些偏远村子,邮路不通。已经派专人送达,只是这兵荒马乱的,难免耽搁。”
常威猛地睁眼,一拳砸在桌上:“不行!绝不能耽搁!再征调民夫,加派人手,就是爬也要爬到每个弟兄家里!”
“是!”朱二筒郑重记录,接着汇报:“师座,还有件事。宋虎团里有个叫马骏的,是最初那两个营的降兵。他……杀了督导队的人,逃跑的时候被击毙了。”
常威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调查发现,这事其实不全怨他。混编的弟兄都欺负他是降兵,又是个新兵,炮击时总是不听指挥乱跑,冲锋时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宋虎来找过我,让我给他转后勤,我这边调令刚下,转头他就……”朱二筒叹息,“这马骏也是可怜人,家里还有个瞎眼老娘,就指望他捎钱回去。”
常威的脸黑得吓人。临阵脱逃,按军法当斩;可因为这样的欺凌逼得手足相残,死的未免太过可笑!他意识到部队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召集咱们所有班以上干部,”常威一字一顿道,“集体开会!”
与此同时,张作霖办公室
老张站在军事地图前,张学良垂手立在身后。
“六子,”张作霖转身,目光如炬,“山海关就交给你了。今晚我得赶回奉天,有个重要会议。”
张学良抬头:“爸,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奉天?”
“没办法,能不能迫使吴佩孚这王八犊子坐下来议和,就看这把了。”张作霖压低声音,“日本人那边松口了,愿意出面调停。但咱们得拿出筹码——山海关必须守住,一寸都不能退!”
他重重拍在儿子肩上:“你在前边顶住,爹在后方周旋。记住,打仗打的不光是枪炮……”
张学良挺直腰板:“儿子明白。只要我在,山海关就在。”
“好!”张作霖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要稳住军心。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顶在山海关!”
窗外,专列的汽笛长鸣。父子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