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鲜儿姐?!”朱传武也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脸庞,就这样突兀地、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在这样一种境地下!
聚义厅内,宴会依旧喧嚣。大碗酒,大块肉,土匪们吆五喝六,气氛热烈。然而,坐在席间的朱传武、谭鲜儿和震三江三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朱传武的目光不时瞥向对面的谭鲜儿,看着她与弟兄们谈笑风生,那份熟悉的爽朗背后,似乎多了许多他看不懂的风霜与沉淀。而谭鲜儿虽然表面上应付着众人,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朱传武,心中五味杂陈,往事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大当家震三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大口灌着酒,心里却已经是打翻了醋坛子,很不是滋味。他早就知道鲜儿心里装着一个人,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官军小子!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小子还是他救命恩人家的小子!看着鲜儿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也是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窜动。
按照原剧情,此时震三江这个憨批,后来为了逼死朱传武,硬拉着他上山入伙,故意领着朱传武“参观”山寨,把兵力部署、防御弱点,甚至兄弟们赖以逃生的秘密通道都通通透露给朱传武,表面上是推心置腹,但如果朱传武不答应上山一块干土匪,他震三江为了众兄弟们就必须得三刀六洞杀了他!
毕竟如果朱传武下山后带兵来剿,那就是陷兄弟于死地,他杀了朱传武名正言顺,永绝后患!但如果朱传武真的为了鲜儿肯上山落草,那倒也算条汉子,他震三江……或许就认了,把鲜儿让给他……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那个少年在鲜儿心里的分量。在原剧情里,即使他把整个二龙山的生死安危绑在一起,在鲜儿心中,也难敌她那个心头的白月光。当他后来故意支开鲜儿,想秘密处决朱传武时,还是被鲜儿察觉。鲜儿不仅拼死拦下,还不顾一切,趁夜偷偷放走了朱传武。
然而,这一次,有常威在此,这一切都将不会发生!
就在震三江眼神闪烁,琢磨着怎么“考验”朱传武时,常威哈哈一笑,站起身直接揽住朱传武的肩膀,对众人道:“你们继续喝!我这大侄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爷俩得好好唠唠!震三江大哥,二当家的,你们先喝着!”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朱传武拉到了后面一间僻静的屋子里。
这一夜,常威的屋子里灯火长明。他没有谈论风花雪月,也没有追问朱传武此行的真实目的,而是拉着他,进行了一场彻夜长谈。
常威从三民主义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讲起,深入浅出地分析了如今中国军阀割据、民不聊生的根源。他梳理了直系、奉系、皖系三大军阀派系之间的恩怨纠葛、利益冲突,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列强影子。他重点剖析了东北目前面临的复杂形势:外部,日俄虎视眈眈,尤其是日本在关东州和南满铁路的势力不断渗透挤压;内部,奉系既要应对关内直系的压力,又要消化内部各派系的矛盾。
“传武,”常威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看这天下,像不像一锅滚油?各路军阀就是底下烧着的柴火,老百姓就是锅里的菜,被煎炸熬煮!我们这些兵,手里拿着枪,其实就是为了给某个军阀大帅看家护院,争权夺利,然而我们是不是要想想,这枪口,最终应该对准谁?是跟我们一样穿着军装的同胞,还是那些真正想亡我国家、灭我种族的豺狼?”
朱传武被常威这一番前所未闻、格局宏大的论述深深震撼了。他以往在军营里,听到的多是派系倾轧、升官发财,何曾有人从如此高度、如此清晰地跟他剖析过时局?他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
期间,震三江好几次借口送酒、添炭,想进来找朱传武“聊聊”,探探底,结果都被常威巧妙地挡在了门外。
“震三江大哥,我们爷俩正说到关键处,你先去喝着,一会儿我再让传武去敬你酒!”
“哎呀,老哥,我这正给传武讲关内形势呢,机密,机密!你先回避一下哈!”
震三江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常威低沉而有力的讲解声,却也无可奈何。有常威在,他那些小心思,恐怕是没什么机会施展了。
这一夜,对朱传武而言,是思想上的剧烈冲击和洗礼;对谭鲜儿而言,是心潮起伏、彻夜难眠;对震三江而言,则是憋闷又无计可施。
而常威,则已经用超前的知识,为朱传武的未来,埋下了一颗完全不同的种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朱传武依旧被蒙上眼睛,由常威亲自送他下山。到了山下安全处,常威才给他解开了蒙眼布。
常威收起笑容,将他拉到一边,将那三封信塞到他手里,郑重嘱咐道:“传武,今天你在山寨里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一件都不许对外说!回去之后,你那营长问起来,该怎么交代,你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他顿了顿,指着那三封信:“另外,你手底下有三个兵,一个叫赵永昌,一个叫冯二铁,还有一个叫刘大宝?我这儿有三封介绍信,你替我转交给他们。告诉他们,若是将来在军中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或者走投无路了,就拿着信,直接去山海关找我常威!我一惊给他们留好了活路,也算给咱们东北军,留几个能打鬼子的种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常威,却出现在土匪窝,朱传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常叔!我不明白!您现在已经是一师之长,是山海关督办,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军官!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和这些土匪混在一起?!”
常威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深沉:
“传武啊,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是现在能跟你说清楚的。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未来要面对的敌人,会空前的强大,超乎你的想象。要对抗他们,我们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他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朱传武:“现如今这世道,魑魅魍魉太多,真心实意想保家卫国、又能靠得住的人,实在是不多啦!二龙山的这些兄弟,虽然出身草莽,但大多是血性汉子,稍加引导,便是抗日救国的一股力量。”
他拍了拍朱传武的肩膀:“我说多了,你现在也未必能全明白。就这样吧,路上小心,回去吧。记住我的话,也办好我托付你的事。”
说完,常威不再多言,转身踏着积雪,缓缓向山上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与山林之中。
朱传武握着怀中那三封沉甸甸的信,看着常威消失的方向,站在原地良久。常威的话在他心中激荡,虽然许多地方他仍想不通,但“未来强大的敌人”、“团结力量”、“抗日救国”这些字眼,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隐约感觉到,常威所做的,似乎远比他看到的要复杂和深远得多。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上马,朝着哈尔滨的方向,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