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司令部附近那间私塾静悄悄的,没有像往常一样传出孩童的读书声。
邻居觉得奇怪,推门一看,屋内整洁依旧,但那个总是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杜先生,连同他简单的行李,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常威和他最核心的几名手下知道,这个“杜先生”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昨夜,月黑风高。常威亲自挑选了来福、沈龙等五名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老兄弟,换上夜行衣,如同鬼魅般潜入了那间私塾。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没有半点犹豫,精准地制服了刚刚躺下、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杜先生”,用浸了迷药的布捂晕了他。
随后便是极其专业的搜查。很快,在床板下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他们搜出了一部小巧精密的便携式电台、几本写满日文密码的小册子,以及一支伪装成钢笔的微型手枪。
证据确凿!无需任何审判。
常威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得吓人。他示意手下将仍在昏迷中的间谍拖到郊外早已挖好的土坑前。
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了夜的寂静。常威亲手执行了枪决。
但这还没完。常威拿过一把沉重的劈柴斧,在手下们惊惧的目光中,对着那具尸体,一言不发地、机械地、一下一下地剁了下去!或许这些弟兄不理解自家司令为什么对日本人抱有这么大的敌意,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了解过未来这帮畜生所会犯下的种种罪行!
骨骼碎裂的闷响和血肉分离的黏腻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骇人。碎块被踢入坑中,迅速掩埋。
整个过程,常威没有对那间谍说过一个字,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胜利的宣告,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极致的冷静和残忍。来福、沈龙等人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们从未见过司令如此凶残的一面,那平静表面下的恐怖杀意,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恐惧。
天亮后,常威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军装,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随即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他将保安团筛选了一遍,让所有大队长及以上军官,以及所有识字的士兵,全部召集到了操场上。识字的人,包括只能勉强认几个字的,总共才凑出三十来人,稀稀拉拉地站在队伍前面。
常威站在一个临时搬来的木箱上,目光扫过下面这些“文化人”,叹了口气,没办法,国家危弱,民智未开。又看了看后面黑压压一片大多目不识丁的士兵。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弟兄们!从今天起,咱们保安团,要开课了!我,常威,亲自给你们当教官!”
下面一阵轻微的骚动,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司令要搞什么名堂。
常威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发出巨响,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教什么?就教你们,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什么当兵?为谁扛枪?将来可能要跟谁拼命!”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就在昨天晚上!就在咱们司令部旁边那条巷子里!我亲手剁了一个人!一个日本间谍!他伪装成教书先生,天天拿着报纸,教着孩子,背地里却用微型电台,把我们奉军的一举一动,源源不断地发给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士兵中炸开!日本间谍?就在身边?还被司令剁了?
常威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继续吼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打仗就是长官让打谁就打谁?那我今天告诉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他拿起一支粉笔,在身后竖起的一块大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北洋”。
“咱们现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根子,就在这‘北洋’二字上!”常威开始了他第一堂历史政治课。
他从袁世凯小站练兵,创建北洋新军开始讲起,讲到武昌起义,清帝退位,北洋集团如何窃取政权。讲到袁世凯死后,北洋系如何分裂成直系、皖系、奉系…
“去年七月,直系和皖系打的那一仗,你们有的可能还经历过!为什么打?就是为了抢北京那个中央政府的大印!皖系段祺瑞,背后是日本人撑腰!直系曹锟、吴佩孚,背后有英美佬的影子!他们打生打死,争权夺利,谁真正想过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他详细剖析了直皖战争后的格局:直系和咱们奉系共掌北京,但分赃不均,矛盾越来越深。
“现在,下一场大战已经离我们不远了!直系和咱们奉系,很快有一场死战!为什么?因为直系想吃独食!想把咱们张大帅和几十万东北子弟兵赶回关外喝西北风!”
接着,他又讲到南方的孙中山,浙江的皖系残余卢永祥,以及他们和奉系结成的“反直三角同盟”。讲到直系如何处心积虑要打破这个联盟…
他用最粗浅直白,甚至带着脏话的语言,将错综复杂的军阀派系(直系、皖系、奉系、滇系、桂系、晋系、川系…)及其代表人物、地盘、背后靠山,分析得清清楚楚。
下面的士兵,包括那些军官,大多第一次听到如此清晰、又如此震撼的时局讲解,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他们第一次明白,自己不仅仅是某个长官的兵,更是置身于一场席卷全国的巨大政治军事博弈之中!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常威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激昂,充满了愤怒,“最可恶的,是那些在后面煽风点火、坐收渔利的洋鬼子!尤其是小日本!”
他猛地一拍黑板:“日本人,最希望看到咱们中国人自己打自己!他们给皖系卖军火,现在也可能偷偷给直系或者咱们卖!他们巴不得咱们打得越凶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他们就能趁机侵占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的资源,奴役我们的同胞!”
“那个被我剁碎的间谍,就是千千万万个日本阴谋的一部分!他们无孔不入!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监视我们,算计我们!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亡国灭种!”
常威的怒吼在操场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士兵们的心上。
一股强烈的民族屈辱感和愤怒,在队伍中蔓延开来。许多士兵攥紧了拳头,眼睛通红。
“弟兄们!”常威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加有力,“我们当兵扛枪,是为了保护咱们的父母姐妹,保护咱们脚下的黑土地!是为了不让小日本的阴谋得逞!是为了有朝一日,咱们中国人能挺直腰杆,再也不受洋人的欺负!”
他指着那三十个识字的士兵:“你们!从今天起,不仅要自己学,还要把我今天讲的,回去教给每一个不认字的弟兄!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我们为什么而战!”
他又看向所有军官:“以后,思想课,和军事训练同等重要!谁要是敢敷衍了事,直接滚出老子的部队!”
“告诉我!你们的枪口,应该对准谁?!”常威振臂高呼。
台下经过短暂的沉寂,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打小日本子!”
“保家卫国!”
“跟着司令干!”
这怒吼声,冲破了福康县的天空,宣告着一支不仅仅有武器装备,更开始拥有灵魂和意志的军队,正在乱世中悄然觉醒。常威用最血腥的方式清除了身边潜伏的毒蛇,又用最直接的方式,试图将民族意识和反日精神,植入这支军队的骨髓之中。未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难,但也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