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寒料峭。
奉天方面突然传来命令,要求各地保障道路畅通,维持治安。原来是奉军精锐——张学良手下的第三、第八混成旅(简称三八旅)要大举练兵,部队将途径福康县,开往巨流河沿岸驻扎。
常威不敢怠慢,亲自带队清理街道,布置岗哨。
这日,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军容极其严整的部队浩浩荡荡开来。士兵们清一色灰布军装,打着绑腿,背着步枪,步伐整齐划一,精神饱满,眼神里带着一股别的奉军部队罕见的锐气和纪律性。军官们大多也穿着朴素的布军装,骑着马走在队伍中,不时低声下达指令。
看着这支从眼前经过的铁流,常威也不禁暗自感叹:“这郭鬼子练兵,是真他娘的有两下子!不光战法战术,这洗脑功夫也是一流!连张学良都对他五迷三道的。以他这人格魅力和治军手腕,要不是后来性子太急,死得太早,没准真能被他打造出一支有信仰、有战斗力的奉军新式精锐来!”
旁边的栓子看着眼前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小声嘀咕:“司令,这部队看着真带劲!比咱们…呃,比好多部队都精神!不过,您怎么叫郭团长‘郭鬼子’啊?他长得也不像东洋小鼻子啊?”
常威叹了口气,解释道:“正因为他不像,但又太‘精神’,所以才叫‘鬼子’。你看他人高马大,又常年穿着这种士兵一样的布军服,看起来像不像那些流落到东北的白俄大兵?咱们中国人,一般没他那么高大魁梧的,咱们的兵,也极少有能练出这种…这种板正精神的!”
他继续道:“咱们奉系里其他的大佬,像张宗昌、汤玉麟他们,哪个不是绫罗绸缎、呢子军装?就他郭松龄,因为早年穷苦惯了,一直保持节俭,就穿布衣布鞋。他这高大身材配上朴素的布军服,在一群讲究排场的奉军将领里,显得格格不入,特立独行,所以不少人背地里就都叫他的绰号‘郭鬼子’。”
“要说这绰号还是他在奉天讲武堂那会得来的,”常威补充道,“说的是他鬼主意多,脑子活络,用兵刁钻。早年在东北讲武堂当战术教官的时候,就因为总出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想法,他的学员们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后来就叫开了。”
栓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拴子好奇地问道:“哎?!司令你上过讲武堂么?你怎么知道的?”
常威拉下脸:“我没上过还没听人说过么?!少特么瞎打听,站好你的岗!”
常威望着那远去的队伍背影,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和无力:“唉,像这样的部队,眼下咱们整个东北,恐怕也找不出几支了…也就他郭松龄手底下这三八旅,真刀真枪拉出去,或许还能跟日本关东军比划两下子…”
说出这话时,常威心里也升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和差距感。他的保安团虽然人数膨胀,装备也有所改善,但和眼前这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军队相比,无论是精神面貌、纪律性还是战术素养,依旧是一群缺乏灵魂和体系的乌合之众!未来的路,还很长很远。
——
一九二一年,三月中旬,福康县保安团军营。
这一天,军营里像炸开了锅!士兵们全都挤在操场上,围着中间那用厚油布盖着的庞然大物,议论纷纷,兴奋得像过年一样!
“来了来了!司令天天念叨的‘意大利炮’终于到了!”
“乖乖,这铁疙瘩,看着就带劲!油布底下肯定是大家伙!”
“啥是意大利炮啊?比咱那‘大抬杆’还厉害?”
“废话!大抬杆那算啥?!这玩意一炮能轰塌一座小山头!是洋人用的高级货!”
“快看!司令来了!”
常威在来福、沈龙等军官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他亲手抓住油布一角,猛地一扯!
唰!
一门保养得极好、烤蓝光泽在阳光下微微闪动的沪造75毫米山炮(仿意大利安萨尔多m1912),露出了它的真容!流线型的炮身、复杂的结构、巨大的轮胎,无不彰显着工业时代的暴力美学!
“喔——!”全场响起一片惊叹和抽气声!
常威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冰冷的炮管,豪气地一挥手:“炮兵班!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拉出去!试炮!”
“是!”以李福安为首的炮兵班早就迫不及待了,众人吆喝着,套上驮马,兴高采烈地将这门新宝贝拉到了郊外的试射场。
装填、瞄准、准备完毕!
“目标!正前方八百米土丘!一发装填!放!”李福安高声下令。
轰——!!!
一声比“大抬杆”沉闷厚重得多、也更具威慑力的巨响猛然炸开!炮口喷出巨大的火焰和硝烟,炮身稳健地后坐复进。
几乎在同时,远处那个作为目标的土丘顶部猛地爆起一团巨大的烟尘!碎石泥土四散飞溅!
通过望远镜看到效果的常威和军官们纷纷叫好!
“打得好!真准!”
“这动静!这威力!没得说!”
“娘的!这才是炮啊!以前那‘大抬杆’就是个喷子!”
常威也是心潮澎湃,有了这玩意,保安团的火力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就在这时,大队长朱二筒气喘吁吁地跑来:“司令!司令!好消息!黑龙江督军公署那边,线搭上了!今晚在哈尔滨‘宴宾楼’给安排了饭局,那边的一位实权署长答应赴宴!”
常威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从对意大利炮的沉迷中清醒过来。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信息碎片:黑龙江督军公署…直辖着炮兵第3营…眼下东三省虽然名义上都归张作霖管辖,但具体到哈尔滨这片,真正握有兵权的是吉林督军鲍贵卿,他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负责吉黑两省防务,中东路护路军和滨江镇守使都是他的人…这黑龙江督军公署,自然也是鲍家的嫡系。
想要在这地界安稳发育,扩充军备,终究绕不开鲍家这棵大树!今晚这饭局,至关重要!
“好!准备一下,晚上跟我去哈尔滨!”常威沉声道。
当晚,哈尔滨宴宾楼最好的包间。
觥筹交错,酒色生香。常威做东,朱二筒作陪,宴请那位督军公署的署长。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茅台酒一瓶接一瓶地开。
常威使出浑身解数,敬酒、奉承、暗示,朱二筒在一旁帮腔。那署长一开始还端着架子,几杯酒下肚,又在常威“不经意”递过去的一个装着十根“小黄鱼”(金条)的沉甸甸信封和安排好的两位俄罗斯绝色舞女的温柔攻势下,很快便眉开眼笑,称兄道弟起来。
“常司令…呃…年轻有为!以后在哈尔滨…有什么事,尽管…尽管找我!”署长打着酒嗝,拍着胸脯。
“全靠署长提携!”常威又给他满上,“小弟就是手底下弟兄们缺几件趁手的家伙…尤其是那种…小炮,掷弹筒,手榴弹什么的…”
署长眯着醉眼,会意地一笑,压低声音:“好说…好说…仓库里…正好有一批…要‘报废’的旧货…十门掷弹筒…两门六零迫击炮…手榴弹五箱……兄弟你要是有兴趣…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常威心里骂娘,这他妈比市场价黑了一倍不止!但面上却笑容满面:“没问题!多谢署长成全!明天我就派人去拉‘废铁’!”
第二天,督军公署下属的仓库门口。
那署长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指着角落里一堆盖着帆布、明显保养得还不错的装备,对常威的手下说:“喏,就是这批了,都是些老掉牙的破烂,故障频发,正准备申请报废回炉呢!你们拉走吧,记得把手续办好。”
常威的手下忍着笑意,毕恭毕敬地办好“废旧物资处理”手续,然后飞快地将这“废铁”装车拉走。
这批“废铁”一运回保安团司令部,那群炮兵就像饿狼见了肉,眼睛都绿了!一窝蜂围了上去!
“迫击炮!是正经的六零迫击炮!”
“还有掷弹筒!这么多!”
“妈的!这下发财了!”
常威也兴奋地搓着手,对围过来的李福安等炮兵军官说:“都别愣着!赶紧熟悉家伙!李福安,你给看看,这掷弹筒和迫击炮,哪个好使?”
李福安拿起一门口径较小的掷弹筒,如数家珍:“司令,这区别大了去了!您先看这掷弹筒,口径50毫米,全重才八九斤,像个大号烟囱!一个人就能扛着跑,射程大概四五百米,靠的是拉火杆击发,没瞄准镜,全凭手感!好处是轻便,射速快,一个人一分钟就能打二三十发,相当于给步兵班配了门小手炮!”
他又指着那两门更大的迫击炮:“这才是正经的连属火炮!口径60毫米,全重得四五十斤,得五六个人伺候它!有瞄准镜和支架,炮弹从炮口放进去,靠自重滑到底部撞针发射!射程能打一千五六百米!弹头也重,杀伤范围大,一炸一大片!就是携带起来没掷弹筒方便。”
常威点点头:“价钱呢?这玩意不便宜吧?”
李福安咂咂嘴:“那可不!这个咱们国内还造不了,都得从外国买。一门这种60迫击炮,连炮带附件,起码得一千三百大洋!那82毫米的更大更贵,得两千往上!就这,还经常有价无市!掷弹筒便宜点,但也得二三百大洋一门呢!署长卖给咱们这个价,虽然黑了点,但能立刻拿到货,也算值了!”
常威看着手下炮兵们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新装备,脸上笑开了花,这笔钱,花得值!保安团的连排级支援火力,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距离他打造一支强军的目标,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