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门坊市西侧的 “醉仙楼”,二楼最角落的雅间被厚重帘幕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线都难透进来。
陈雨泽坐在暗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凉的茶杯壁,杯底沉淀的茶叶早已失了香气,就像他此刻扭曲的心思 ——
既怕计划败露,又迫切想看到陆云许栽跟头。
“哐当” 一声,雅间门被粗暴推开,任意飞带着两名护卫闯进来,锦袍上的金线在廊下光线中晃得人眼晕。
他没等陈雨泽起身,就一屁股坐在对面椅上,抓起桌上灵果狠狠咬了一大口,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你又找本少爷?上次坊市的事还没算完,小爷我还没找你们几个,你到找上门了?”
“任少主,我今日来,是替您咽不下这口气。”
陈雨泽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刻意的颤抖,仿佛受了极大委屈。
他抬眼时,眼眶竟泛红,攥着衣袖的手指泛白,
“前日我在演武场后的竹林,听见陆云许跟步家晓他们说话,他说…… 说您是‘没本事的废物,离了爹和丹药,连五行门的杂役弟子都不如’。”
“你放屁!”
任意飞猛地将灵果砸在桌上,果肉溅得满桌都是。
他周身灵力瞬间炸开,炼气三层的气息带着怒火冲得帘幕猎猎作响,腰间玉佩都晃出了残影,
“他真敢这么说?”
“我哪敢骗您?”
陈雨泽连忙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添油加醋,
“他还说,您上次抢那低阶修士的灵草,是‘穷途末路才欺负弱者找存在感’。”
“说玄丹阁的丹药堆出来的修为,是‘虚有其表的泡沫,一戳就破’。”
“我听着气不过,想替您辩解两句,还被他冷嘲热讽,说我‘替废物说话,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这些话字字戳中任意飞的死穴 ——
他这辈子最恨别人提 “靠爹”“靠丹药”,平日里用嚣张掩饰自卑,此刻被戳穿痛处,怒火瞬间烧红了眼睛。
他猛地踹翻椅子,灵果核在地上滚出老远,嘶吼道:
“陆云许这个小杂种!上次坊市我饶了他,他还敢蹬鼻子上脸!”
两名护卫连忙上前按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本少爷有的是钱,雇十个影杀卫,让他死在黑风山,连尸骨都找不到!”
陈雨泽见状,心中暗喜,脸上却装作焦急阻拦:
“任少主,您别冲动!陆云许是沈先生的弟子,五行同修战力不弱,硬拼容易出事……”
“出事?”
任意飞冷笑一声,眼底满是阴狠,
“本少爷才不跟他硬拼!”
他转身对护卫厉喝,
“去联系影杀卫!就说本少爷出五十颗上品灵石,再加一瓶‘固元丹’,让他们在黑风山北坡埋伏,陆云许早晚会去。”
影杀卫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成员多是炼气四层修士,擅长用毒与陷阱,尤其精通山林伏击。
护卫领命匆匆离去,任意飞盯着陈雨泽,咬牙道:
“你等着,我早晚让陆云许从五行门消失!”
陈雨泽连忙点头附和,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冷光 ——
陆云许,这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永远压我们一头,让我们只能活在你的阴影里。
两日后清晨,陆云许背着竹篓前往黑风山。
沈军给的玉简中说,冰魄草对他很有帮助,只在北坡寒潭边生长。
黑风山雾气浓稠,参天古木的枝叶交织成密网,阳光难透,地面落叶厚得能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发出 “沙沙” 的声响,空气中除了草木清香,还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陆云许脚步突然顿住,指尖悄然凝聚金系灵气 ——
他的五行感知早已察觉,身后三道气息如鬼魅般跟随,此刻靠近寒潭,那气息竟分成三路,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出来吧。”
陆云许转身望向密林,声音清冽,
“影杀卫的手段,就只有躲躲藏藏?”
三道黑影瞬间从树后窜出,手中短刃泛着幽蓝毒光,直指陆云许咽喉、丹田与后心 ——
为首杀手面罩下的声音沙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陆云许,受死吧!”
短刃带着毒风袭来,刃上毒素能瞬间麻痹灵力。
陆云许却不慌,双脚轻点地面,土系灵力喷涌而出,三道土墙骤然升起,精准挡住短刃。
同时,他引动水系灵力,化作数道冰箭,直刺杀手手腕 ——
冰箭虽不致命,却带着刺骨寒意,能冻结经脉。
“雕虫小技!”
为首杀手冷哼,手腕翻转斩碎冰箭,同时掏出毒烟弹掷向地面。
黑色毒烟瞬间弥漫,带着刺鼻气味,能干扰灵力感知。
另外两名杀手趁机潜入毒烟,想从两侧突袭。
可陆云许早已运转《水衍四时诀》,“秋水凝霜” 一式展开,周身泛起淡蓝水幕。
水幕不仅隔绝毒烟,还能通过水流波动感知气息 ——
他清晰 “看” 到左侧杀手的动向,指尖轻弹,金系灵气化作细刃,精准刺穿对方膝盖。
“啊!”
惨叫从毒烟中传出,杀手跪倒在地。右侧杀手见状,想转身逃跑,却被木系灵力缠住脚踝 ——
藤蔓如灵蛇般疯长,瞬间捆住他的四肢,将人拽倒在地。
为首杀手脸色骤变,想冲破水幕逃窜,却被陆云许引动的火灵之力拦住 ——
一簇簇火苗顺着水幕边缘燃起,形成火圈,将他困在中央。
火克金,杀手的短刃刚触到火苗,就被烧得通红,烫得他连忙扔刀。
“说,谁派你们来的?”
陆云许走近,脚尖踩着杀手手腕,语气冰冷。
杀手咬牙不肯开口,陆云许便引动一丝火灵之力,顺着藤蔓传入他体内 ——
火灵之力顺着经脉游走,带来钻心灼痛。
杀手终究熬不住,嘶吼道:
“是玄丹阁少主任意飞!他给了我们灵石和丹药,让我们在这埋伏你!”
任意飞?
陆云许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他与任意飞的冲突,不过是坊市上几句口角,对方抢灵草被他撞见,说了两句公道话,除此之外再无深仇大恨。
那纨绔虽嚣张,却也只是个被家族宠坏的子弟,平日里最多仗势欺人,真的会为了这点小事,赌上玄丹阁与五行门的交情,花重金雇杀手取他性命吗?
这不合常理。
除非有人在中间添油加醋,把简单的口角,说成是他对任意飞的 “当众羞辱”;
把无关痛痒的阻拦,扭曲成 “断玄丹阁颜面的仇怨”,才会让任意飞被怒火冲昏头脑,做出雇凶杀人的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想起近日与陈雨泽、步家晓、李学钦的隔阂 ——
演武场后三人刻意的疏远,送灵石时步家晓的生硬,李学钦闭关前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陈雨泽近来总是避开他的模样。
难道是陈雨泽?
陆云许的心猛地一沉,丹田内的五行灵力竟罕见地出现滞涩。
他想起铁山盟任务中,陈雨泽帮他分析水盾与土系防御的配合;
想起天风谷任务后,两人一起在灵水池边改良水系阵法;
想起陈雨泽曾笑着说 “有你在,我们小队总能化险为夷”……
那些并肩作战的温暖画面,与此刻指向陈雨泽的线索反复拉扯,让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不愿相信,那个曾与自己默契配合的同伴,会在背后做这种事。
可杀手的供词、精准到诡异的行踪泄露、还有三人近来反常的态度……
所有疑点都像蛛丝,缠向同一个方向。
陆云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已被凝重取代 ——
他抬手凝聚灵力,精准敲在三名杀手的后颈,将他们打晕,又用木系藤蔓层层捆紧,连杀手掉落的毒烟弹、淬毒短刃都一一收好。
这些物证,是查清真相的关键,也是他不愿面对却必须揭开的谜题。
阳光终于穿透黑风山的浓雾,金色的光斑落在地上昏迷的杀手身上,也照亮了陆云许紧绷的侧脸。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杀手腰间的 “影杀卫” 标识,心中一片清明 ——
这场伏击只是开始,任意飞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藏在幕后的人,就躲在五行门的宗门里,用昔日的情谊做掩护,比山外的敌对门派更危险,比影杀卫的毒刃更让人防不胜防。
陆云许背起竹篓,单手拎起捆好的杀手,转身朝着五行门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的波澜,比黑风山的雾气更汹涌。
他原以为同伴间的隔阂只是暂时的,却没料到,隔阂之下,竟藏着如此致命的阴谋。
回到五行门后,陆云许第一时间去了沈军的居所。
大殿内依旧昏暗,沈军坐在玄铁椅上,铁皮面具反射着微弱的光。
听陆云许说完伏击的经过与杀手的供词后,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了叩,没有立刻表态。
“影杀卫常年游走在各宗门边界,专做见不得光的勾当,按宗门规矩,擒获的杀手当交由刑罚堂处置。”
沈军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带着一贯的沉稳,
“但这次不同 —— 杀手针对的是你,背后还牵扯宗门内的人,如何处置,你自己做决定。”
陆云许愣住了,他本以为沈军会给出指示,却没想到对方会将选择权交给自己。
“修行之路,不仅要练灵力,更要练心性与决断。”
沈军抬眼,目光似能穿透面具,落在陆云许身上,
“有人想借刀杀人,有人想藏在暗处搅局,这都是你早晚会面对的。是息事宁人,还是敲山震虎,你得想清楚。”
陆云许沉默良久,脑海中闪过黑风山的伏击、杀手淬毒的短刃、还有幕后之人未明的阴谋 ——
若只是将杀手交给刑罚堂,按常规流程处置,未必能震慑住藏在暗处的人,甚至可能让对方觉得自己软弱可欺,后续再生出更危险的事端。
“我想在主峰广场,当众处决杀手。”
陆云许抬起头,眼中已没了之前的挣扎,只剩坚定,
“影杀卫敢在五行门地界伏击宗门弟子,背后之人又在暗中作祟,当众处决既能震慑宵小,也能让宗门弟子知道,勾结外敌、暗下杀手的下场。”
沈军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只是扔给他一枚刑罚堂的令牌:
“拿着这个,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