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中,一道暗红流光劈开铅灰云层。
葬月镰刀割破寒风的刹那,朝云嗅到雪沫里混着尸腐味。
“这风雪不对劲,谁家寒风里还带着这个味的?附近是不是有大型生物死了?”朝云挠挠头,刚刚是她真的忍不住了,于是试验性的将自己的镰刀劈了下去,强行给自己和伊蕾娜眼前进行了一个过滤魔法。
伊蕾娜并排飞行,棕色斗篷被风鼓荡如帆,掌心悬浮的侦测法阵发出刺耳的嗡鸣。
细密的符文链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裂痕,核心处一点浊黄疯狂扩散。
“朝云,”她声音紧绷,“这雪里有东西,我的侦测魔法是这么说的。”
朝云猛地勒停扫帚,钢铁尾翼在空气中摩擦出火星。她深灰瞳孔瞬间收缩,两道猩红纹路自瞳仁深处燃起——洞穿万物虚妄的“通透世界”就这么开了。
漫天飘落的雪花,在她的凝视下瞬间扭曲了形态。
原本圣洁的六角冰晶,内里竟盘踞着极其微小的、不断蠕动的暗黄孢子!孢子散发出的污浊魔能,正贪婪啃噬着飞鸟、流云,甚至空间本身逸散的能量!风雪是媒介,这是一场吞噬生机的无形瘟疫!
“还真是,这雪被污染了,污染源在我这边看是东北方,去看看吧。”
朝云感应着魔力被吞噬的流向,像无形的线牵扯着她感知的方向。那方向被厚重的铅云遮蔽,连风雪都在那里形成巨大的、不自然的漏斗状旋涡。两人合计一下后,决心去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
铅云旋涡之下,一座依靠山壁而建的小镇在暴雪中若隐若现。
本该寂静的午间小镇弥漫着一种病态的压抑。房屋大都门窗紧闭,雪地上少有脚印。偶尔一两个佝偻着背、裹着厚衣匆匆走过的居民,步履蹒跚得厉害,经过时还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低咳。每一次咳嗽,都似乎牵扯着他们全身的力气,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蜡黄。
朝云和伊蕾娜降落在镇口被风雪半掩的石碑旁。
碑文已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辨“瑟银”两字。
“请问...”伊蕾娜刚走向一个正费力清理门前雪堆的枯瘦老人,话未说完,老人便如惊弓之鸟猛地后退,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和敌意,剧烈地咳嗽起来,慌忙躲进屋子,“嘭”地一声关死了门。
“魔女大人!两位魔女大人!”
一个略显尖细的招呼声打破了尴尬。小镇中央那座最大的、带着尖顶钟楼的三层石屋里,匆匆跑出一个裹着貂皮坎肩的微胖中年男人。
他脸色也是蜡黄的,眼睑下垂,笑容努力扯得很热情,却掩饰不住深处的焦虑和疲惫。他胸前别着一枚银质的麦穗与锤子交叉的徽记——镇长的象征。
“可把您们盼来了!”镇长搓着手,哈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我是本镇镇长奥尔森。这鬼天气,还有镇民的怪病...一定是邪魔作祟!请救救我们!”
“怪病?”
朝云打断他,目光扫过那些门窗紧闭的屋子,冰冷的环境下,那丝丝缕缕从门缝窗隙里渗透出来的、腐败中带着微弱酸腥的气息瞒不过她的感知。
“是肺炎还是怎样?这雪里掺有杂质,倒是肺炎也正常。”她是在开玩笑。
镇长奥尔森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被看穿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愁苦掩盖:“对...对!就是怪病!人莫名其妙地虚弱,咳血,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更邪门的是,好些人说...说看到了幻觉!听到低语!”
他声音压低,带着恐惧。
“特别是晚上!钟...钟楼那边...”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小镇中心那栋带着尖顶钟楼的建筑。
伊蕾娜敏锐捕捉到那个眼神,她指尖不动声色地变出自己的魔杖,一点微不可察的银光融入风雪:“镇长先生,我们赶路有些疲惫,风雪太大,能否先找地方休息?”
“应该的!应该的!”奥尔森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引路,“请,请!正好有空置的客房!”
他转身带路,后背紧绷,朝云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得他貂皮坎肩下的脊梁一阵发寒。
瑟银旅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驱魔草药味,混合着湿木头和劣质熏香的气息,也掩盖不了那股顽固的、淡淡的酸腥腐败味。壁炉烧得很旺,劈啪作响。
朝云背对壁炉,站在窗边,指尖捻着一点刚在窗外屋檐下摄取的、带着暗黄光晕的雪花,寻常的体温难以融化它。于是,猩红的魔力在她指尖流转,那点雪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活物般扭曲,最终化为一丝微弱的灰气消散。
“不是瘟疫。”
朝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这么喜欢叹气,但还是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实验结论。
“是主动寄生。这种孢子在吞噬宿主生命力作为自身养料的同时,还会分泌一种精神毒素,干扰思维,放大恐惧和绝望。它们似乎在收集某种东西。”
她的目光投向镇中心方向那高耸的钟楼剪影,风雪中的钟楼显得格外阴森。
伊蕾娜坐在壁炉边的木椅上,暖黄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紧闭着双眼,眉宇间尽是疲惫,方才在镇长身后无声施展的精神低语,让她承受了远超预期的信息洪流,正常这招对付普通人,普通的魔女学徒都足够了,更何况自己这样本就以魔力量见长的魔女。
杂乱、恐惧、模糊的画面在她的意识深处不断闪现:病榻上亲人的哀嚎,黑暗中扭曲的人影,还有奥尔森镇长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一个词,一个带着颤栗与狂热并存的词——
“创世神光...”伊蕾娜喃喃自语,猛地睁开眼,紫水晶般的眼眸里带着惊疑。
“创世神光?”
朝云转过身,火焰在她身后跳跃,将她挺拔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木质墙壁上,“那老东西心里最强烈的念头是这个?”她眉头微蹙,“宗教?”在她穿越前的世界里,“创世神光”更像是某种组织内部使用的中二化名称,哪怕是二游估计都不会用这样的名字。
“恐怕...不止是信仰。”
伊蕾娜揉了揉眉心,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似乎还在摆脱某种精神污染残留的粘腻感,她知道自己作为魔女似乎在精神层面的抵抗力还是太弱了。
“他在害怕那个地方,”她指了指钟楼方向,“又本能地被它所吸引、蛊惑,就如同想要到火焰上的飞蛾。那些幻觉和低语,源头就在钟楼地下。我在他的思维碎片里,窥见了一角那里像是培养场。”
这个词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打了个寒噤。
“培养场?好家伙,这地方真tm邪性。咱晚上去看看。”随着和伊蕾娜相处的时间久了,朝云也就不演了,小脏话也是一个一个往外蹦了。
时间在壁炉的燃烧与窗外呼啸的风雪中流逝。深紫近黑的夜幕彻底笼罩瑟银镇,风雪更大了,呜咽着在狭窄的街巷里冲撞,如同数不清的怨魂在咆哮。
两道纤瘦的身影如同融入黑夜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教堂紧闭的橡木大门前。
没有灯光,没有声息,仿佛一头巨大的、冰冷的钢铁怪兽匍匐在风雪中。
朝云伸出手,覆在冰冷的金属门锁上。暗红的魔力如蚀骨之蛆,无声地浸透门锁内部复杂的机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重的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远比旅店里浓郁百倍的、混合着药物、腐肉和浓烈酸腥的恶臭猛地扑了出来,几乎凝成实质!熏得伊蕾娜瞬间屏住呼吸,胃部一阵翻搅。门内并非空旷的教堂大厅,而是堆满了各种巨大的、半透明的玻璃罐!
微弱的、由墙壁上镶嵌的某种发着幽光的苔藓提供的光线下,那些浸泡在浑浊液体中的东西隐约可见——扭曲的肢体、肿胀的脏器、甚至是一些镶嵌着细小晶体、形态诡异的怪异幼体。
它们在福尔马林般刺鼻的溶液中微微颤动。玻璃罐表面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玻璃片和一些粘稠的、暗绿色的不明液体,延伸向一条通往地下的、黑洞洞的楼梯!
“我操你的......”
朝云压低声音骂了一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感觉到体内那股沉寂的毁灭魔力正被这浓烈到极致的污秽刺激得蠢蠢欲动。
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狰狞的展品,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特殊的罐子上——里面浸泡着一朵被放大的怪异孢子模型,结构与她们在风中找到的几乎一样,但它的核心,却被雕琢成一个极其微小的、由黑色晶体构成的抽象瞳孔图案!那瞳孔给人一种冰冷、贪婪、非人的诡异感。
伊蕾娜强忍着不适,施展了一个可以给自己过滤空气的魔法,随后靠近楼梯口。她抬手轻抚过石壁,一层淡淡的侦测银辉随之晕开。
“下面空间很大,有活的魔力波动。而且有人!”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在这片活尸的下面,竟然还有人?!
朝云眼中猩红纹路再起,目光穿透厚重的黑暗。
楼梯很深,通往一个挖掘出的巨大洞窟,洞窟深处,并非天然形成的岩壁,而是排列整齐的巨大黑曜石条,构成墙壁。黑曜石墙上蚀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符文,扭曲盘绕,隐隐散发着隔绝能量波动的气息,显然是在屏蔽着什么。
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身影被臃肿装具遮掩得看不清男女的人影,正背对着楼梯方向,俯身在一具放在石台上、身体裸露、皮肤呈现诡异晶化的尸体上记录着什么。旁边的一个工作台上,一排透明的罐子里,装满了那种核心镶嵌着微型黑色晶体的蠕动孢子样本,数量惊人!
一个被刻意压制的咳嗽声突兀地从那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影处传来,闷闷的,似乎他身体也受到了孢子的侵蚀,但防护服和内部面具的过滤装置暂时维持着他的行动。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猛地抬头,正要转身!
轰——!!!
一声沉闷却震得墙壁灰尘簌簌掉落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最深处猛地爆开!那巨响并非爆炸的冲击波,更像是一头巨兽心脏搏动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整个地下洞窟,乃至上方的教堂都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上那些蚀刻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如同垂死的虫豸在疯狂扭动!天花板簌簌地掉下碎石!
“警告!核心压力异常!圣痕培养区能量阈值突破临界点!相位封锁力场魔法过载57%...69%...!”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急促地响起,从地下深处传来,冰冷刺耳!
伊蕾娜手中的侦测水晶无声粉碎。
朝云的葬月镰刀嗡鸣着,血光在玻璃罐的扭曲倒影中暴涨如裂日。
刺耳的警报声中,防护服人影惊慌回头——
地下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