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接话，转身往前走。她跟上，脚步比他慢半拍，正好能看见他左肩那道朱砂纹在夜风里微微发烫，像贴了块烧红的铁。
黑市入口藏在一条死巷尽头，门是块整石凿的，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链。三十六盏人骨灯从门顶垂下，灯油是某种灵兽的脑浆，烧起来泛着粉红色的光。守门的是两个合欢宗弟子，手里捧着水晶盘，盘里嵌着噬灵咒的碎片，正一明一暗地跳动。
“验灵。”左边那人伸出手。
千羽灵压住体内双色火焰的躁动，鲛绡衣贴着皮肤轻轻震了一下，十二道剑痕在她手臂表面浮出虚影，和龙枭那晚在瓦片上刻的太极图纹路完全吻合。她刚要抬手，龙枭突然抓住她手腕，剑气顺着经脉窜出，直击水晶盘。
“啪！”
水晶炸裂，碎片飞溅，守门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闪身入内。身后传来怒吼，但门在他们穿过瞬间合拢，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焊死了。
会场是个下沉式环形大厅，四周是层层叠叠的包厢，中央展台高出地面三尺，铺着黑曜石。台上此刻正升起一具水晶冰棺，棺体透明，内壁结着细密冰花，中央躺着个少女，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掌心托着半枚龙纹玉珏。
千羽灵的灵根猛地一抽，像是被人从内部拧了一把。她低头看自己腰间的玉珏，暗袋里的那半块正在发烫，几乎要烧穿布料。
“起拍价，三百具筑基期修士魂魄。”拍卖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被什么阵法放大了，“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三十具。”
她还没反应过来，包厢里已有人出价。声音此起彼伏，数字越飙越高。她听见有人加注了妖丹，有人押上了门派秘典，甚至还有人直接割下自己一条手臂扔上战台。
“第七位竞拍者——”拍卖师忽然顿住，人骨灯的光瞬间转为血红，“合欢宗玄阴使，加注噬灵咒本源。”
黑袍女人从阴影里走出，骨笛抵在唇边，没吹，只是轻轻一旋。笛孔涌出黑雾，迅速扩散，像活物般缠上每个人的脚踝。千羽灵的鲛绡衣骤然收紧，内衬剑痕割破皮肤，血珠浮起，在空中排成一道残缺的卦象。
她抬手想掐诀，却发现灵力被锁死了。
龙枭却动了。他抽出剑，不是冲向女人，而是横扫战台。剑气擦过冰棺，棺面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生辰刻印——全是火山口那些冰尸的八字。
千羽灵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她摸出鲛绡衣暗袋里的三枚银针，针尖早淬了幽蓝火毒。她手腕一抖，三针齐发，直射冰棺四周的咒文链。火苗顺着链子烧开，咒文发出刺耳的嘶鸣，像被烫伤的蛇。
“第八位竞拍者出价——”拍卖师声音变了调，“以三枚破阵针，腐蚀咒链，视为有效加注！”
她趁机扑向展台，手指刚触到棺盖，冰面突然泛起涟漪，双生火焰纹路浮现，一股记忆强行灌入脑海——
画面里，一个少女站在火海中，手里挥着火鞭，正绞杀一群合欢宗弟子。动作、角度、力道，和她昨天在屋顶练的那套剑诀，一模一样。
她猛地抽手，后退两步，喉咙发干。
龙枭站在她身侧，剑尖垂地，眼神却没看她。
“你早就知道？”她问。
他没答。
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最终竞价，噬灵咒本源，外加一具初代剑尊的残魂容器。”
黑袍女人抬手，骨笛终于吹响。十二道血色锁链从地底窜出，不是冲千羽灵，而是直插龙枭后背。他的衣襟炸开，心口那片光滑的皮肤中央，出现一个缓缓旋转的黑洞，咒文链一头扎进黑洞，像是被吞噬。
“你果然……”他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带着回响，“不是她。”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剑锋直劈千羽灵右臂。
她没躲。
火焰护甲在剑下碎裂，断臂飞出，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双色火焰。火流在空中划出弧线，砸在冰棺上。
“轰！”
冰棺瞬间熔化，水汽蒸腾中，少女面容在火焰里扭曲、拉伸，最后竟与千羽灵左侧脸颊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像是同一张脸被从中间撕开，又硬生生拼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七个备用容器。”龙枭的剑停在她颈间三寸，黑洞般的胸口伸出无数咒文链，缠上她的断臂残端，“现在该归位了。”
会场开始崩塌。人骨灯接连炸裂，黑曜石地面裂开缝隙，涌出暗红色的雾气。千羽灵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喊疼。她盯着那张和自己半边脸重合的少女面容，忽然笑了。
“第一百二十七？”她声音很轻，“那你前面砍了多少个？”
龙枭没答。
她抬起左手，指尖凝聚幽蓝火焰，直指自己心口：“你要的容器，不就是能装下双生火焰的身子吗？”
火焰顺着经脉往下烧，她体内灵根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那你试试这个——”
她猛地将火焰刺入心口。
血没流出来，反而倒吸回去。双色火焰从她七窍喷出，与断臂处的火流汇合，形成一道螺旋火柱，直冲穹顶。晶石灯全部炸裂，碎片如雨落下，其中一块划过龙枭的脸，留下一道浅痕。
火柱中，冰棺彻底汽化，只剩那半枚玉珏悬浮在空中，与她暗袋里的另一半遥相呼应。
龙枭的剑终于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看见那些悬浮的血珠——她断臂时喷出的，还没落地，全停在半空。每一滴里，都映着龙枭持剑的身影。有的剑尖指着冰棺，有的却正刺进她心脏，角度、力道，分毫不差。
她忽然明白。
这不是第一次。
火柱轰然炸开，气浪掀翻了战台。她在冲击中后退，左脚踩到一块碎晶石，滑了一下。龙枭伸手想扶，她却反手抓住他手腕，把他的剑往自己心口送。
“你要是真想杀我，”她盯着他，“刚才那一剑，就不会偏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