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的手指动了动,掌心还残留着水囊滑落时的湿意。她没去擦,也没抬头,只是盯着地上那摊缓缓扩散的水迹,像盯着一道迟迟不愿愈合的旧伤。
七天前,她还在和心口那团乱窜的双色火焰较劲。那会儿灵根像被塞进了一把生锈的锯子,一动就咯吱作响,疼得她半夜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调息,而是确认自己有没有在睡梦中把剑拔出来砍人。归墟门那一拽,不光扯动了魂,还顺带把她的经脉当成了拔河绳。
她盘腿坐了三天,左手压心口,右手搭膝盖,呼吸慢得像是在偷空气。清心诀念到第五遍时,终于不再有火焰往外蹦,灵根里的光也从炸毛的刺猬变成了一条懒洋洋的小溪,勉强能用了。
第四天,她把那缕幽蓝光点从灵台里请了出来。
光点比之前小了一圈,像是被归墟门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飘在掌心,连颤都颤得有气无力。她没急着喂灵力,先用白光裹了一层,试探着碰了碰。光点抖了一下,没逃,也没炸,只是微微缩了缩,像被冷风吹到的火苗。
“行吧,算你认我这个房东。”她说。
从那天起,温养成了日课。每天辰时三刻,准时开始,一刻钟为限,灵力输出三停一歇,像给快没电的灯笼充电。她不敢多给,怕撑破;也不敢少给,怕它真灭了。中间试过一次加量,结果光点刚鼓起来,她肋骨就传来一阵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人拿锉刀在磨她的骨头。
第五天,她翻出玉珏碎片,摆在身侧。那玩意儿早就碎得只剩指甲盖大一块,边角还缺着,可一靠近光点,两者居然有了反应。光点开始有规律地脉动,频率跟她灵根跳得差不多。她把碎片垫在掌下,果然稳了不少。
“原来你还记得这东西。”她戳了戳光点,“看来不是全忘干净。”
第六天,光点长到了核桃大小,表面泛起水波似的纹路,偶尔还会自己转两圈。她试着跟它说话,说点废话,比如“今天风大”“你以前爱吃辣吗”“要是醒了别抢我被子”。光点没回应,但有一次她说“你再不醒我就把剑扔了”,那团光猛地晃了一下,差点从她手里蹦出去。
“吓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你还挺在乎这破剑。”
第七天早上,她照例托起光球准备开工,却发现它比昨天更沉了。不是物理上的重,是那种……带着存在感的沉。她试着用灵力轻推,光球内部突然泛起一圈涟漪,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紧接着,轮廓开始拉长。
她没动。
四肢的形状一点点浮现,肩膀、手臂、手指,头颅微垂,整个人蜷缩着,像刚成形的胚胎。她屏住呼吸,指尖的灵力却没断,继续缓缓注入。光人形忽然抖了一下,随即向内收缩,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她立刻减力,白光转为轻抚,顺着那虚影的脊背滑下去,低声说:“不是容器……你是你。”
话音落,光人形震了震,像是听懂了。她咬破指尖,一滴血混着灵力渗进去。血光与白光交织,渗入的瞬间,光人形猛地绷直,又缓缓放松,四肢彻底舒展,头也抬起了些。
她松了口气,顺手把水囊拿过来,准备用湿布巾擦剑。
这是她每天的最后一个动作,雷打不动。龙纹剑不能沾太多水,但布巾得湿,不然擦不出那种哑光的质感。她弯腰倒水,水囊口刚对上碗沿,余光却瞥见那光人形动了。
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尖冲着水囊。
她手一抖,水洒出来,顺着碗边流到地上。
光人形的喉结动了动。
声音沙得像是千年没用过的门轴,三个字挤出来,断得不成句:“水……好渴。”
她整个人僵住,水囊从手里滑下去,砸在地上,水泼了一地。
她没去捡,也没说话,只是慢慢蹲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幽蓝的光勾勒出眉骨、鼻梁、嘴唇的轮廓,虽然还看不清五官,但她知道是谁。
眼泪不是流下来的,是突然掉的,一滴砸在手背上,烫得她一颤。
“你醒了?”她声音发抖,不像问话,像在确认自己没疯。
光人形没看她,只盯着地上那摊水,喉咙又动了一下,像是想咽什么,却咽不下去。
她立刻伸手去够另一个水囊,手指刚碰到皮袋,又顿住。
她慢慢收回手,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拔掉塞子,倒了一滴水在掌心。那是她从断魂崖带回来的寒心泉露,一滴能凝气三日,平时都舍不得用。
她把掌心递过去,离那光人形的唇不到一寸。
“喝吗?”
光人形缓缓抬头,幽蓝的眸光第一次对上她的眼睛。没有焦距,也没有情绪,可那股渴,是真的。
他张了嘴,没发出声音,但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