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的局势,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牵扯着各方势力,沿着不同的轨迹,向着未知的深渊加速滑行。
赵达功的北上行程已经基本安排妥当,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前夜,一部极少响起的保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赵达功神色一凛,立刻走到书房深处,确保周围绝对安静后,才郑重地按下接听键。
“老领导。”赵达功的声音带着敬意。
电话那头,传来赵安邦沉稳而清晰的声音,没有过多寒暄,直入主题:“达功,你之前跟我提过的,关于汉东经济发展的那个大构思,我仔细想过了。有些意思。在你动身之前,把你那个构思,连同你目前对汉东未来发展的整体想法,再系统地、深入地梳理一遍。不要只是报告的官样文章,要有你自己的真实思考和判断。”
赵达功心中一紧,知道这是老领导要在听他正式汇报前,进行一次更严格的“预考”。
“好的,老领导,我明白。”
赵安邦继续道:“准备好之后,到了帝都,先不要惊动其他人,直接到前门西大街我这一趟。你的行程,注意保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书记,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赵达功立刻应承下来。他明白,这次非正式的见面,其重要性可能远超后续所有的正式汇报。赵安邦主任这是要亲自为他把握方向,甚至可能……要为他争取更上层的关键支持。
挂断电话,赵达功毫无睡意。他摊开稿纸,却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闭目沉思,将那份宏伟的产业蓝图,以及汉东错综复杂的政治经济现状,在脑海中反复推敲、融合、提炼。他需要拿出一份既高瞻远瞩,又脚踏实地;既展现魄力,又洞察风险的“真东西”。这一夜,他书房里的灯光亮至天明。
次日,带着一份经过彻夜深思、更加凝练和深邃的腹稿,赵达功悄然登上了北上的航班。他的目的地,首先是那座位于前门西大街、看似普通却意义非凡的四合院。
就在赵达功飞往帝都的同时,汉东省纪委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接到了沙瑞金的直接指令。沙瑞金在电话里明确告知他,省政府审计发现汉东油气集团存在国有资产重大流失嫌疑,沙瑞金要求省纪委立即介入,对集团董事长刘新建采取“双规”措施。同时,沙瑞金意味深长地暗示:“国富同志,风向已经明朗,上面的态度是坚决的。我们要抓住时机,加快速度,彻底拔除某些盘踞在汉东肌体上的毒瘤和遗留势力!”
田国富心想,沙书记这是拿到了帝都的尚方宝剑!看来帝都的较量已经有了结果。这是天赐良机!
田国富精神大振,立刻亲自部署,抽调对自己绝对可靠的办案骨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刘新建的办公室门口,将其直接带走,宣布对其进行“双规”审查。
然而,审讯工作却陷入了僵局。刘新建显然早有心理准备。被带到规定地点后,他表面上配合,但一涉及到与惠龙集团的具体合作项目、资金往来细节以及可能的利益输送时,他便开始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田书记,各位领导,我们和惠龙集团的合作,都是经过集团党委会集体研究决定的,是正常的市场行为啊!目的是为了盘活资产,引入民营资本的活力……可能有些程序上存在瑕疵,我们一定整改,但说到国有资产流失,这帽子太大了,我担待不起啊!”刘新建反复强调着这套说辞,态度看似诚恳,实则油盐不进。
办案人员轮番上阵,政策攻心,证据展示,但刘新建就像一块滚刀肉,始终无法突破其心理防线。他死死咬住“集体决策”、“市场行为”这两点,将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工作失误”和“程序瑕疵”。
连续两天的审讯毫无进展,田国富的焦躁情绪开始蔓延。
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外面的关系网就可能活动得越厉害。
就在他苦思破局之策时,他的秘书敲门进来,低声汇报:“田书记,您之前让我们持续关注的,关于吕州月牙湖湖上美食城的相关舆情,这两天又有点苗头。有短视频博主拍到他们疑似在夜间偷偷排放污水,画面比较清晰,在网上引起了一些讨论。”
吕州美食城?田国富先是一愣,随即,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快速踱步。
吕州美食城!那是高育良在吕州任上的“明星工程”、“政绩工程”!虽然现在和他看似关系不大,但谁不知道那是赵瑞龙的产业,当初的审批建设,能离得开他高育良的关照?而且,涉及到环保红线,这是当前最敏感的问题之一!如果……如果能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未必不能牵出后面的狐狸!甚至……
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沙瑞金不是要彻底清除赵家势力吗?高育良虽然看似中立,但他与赵家千丝万缕的联系,本身就是需要被“拔除”的潜在目标之一。如果用吕州美食城的问题去敲打,甚至攻击高育良,既能向沙瑞金展示他田国富的办案力度和“政治觉悟”,也能在搅浑水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抓到高育良的把柄,为他自己未来的晋升之路再添一块重要的筹码!
“继续密切关注吕州美食城的舆情!收集所有相关证据!”田国富对秘书命令道,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野心和决绝的光芒。他决定,在强攻刘新建的同时,要开辟第二战场!
与此同时,在吕州市,高新区管委会主任易学习正在为一个民生项目奔波。他的妻子毛娅,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茶叶店,平日里恬淡安静。
这天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毛娅正在整理账目,一个熟悉的号码打了过来,是她最大的茶叶购买商,一位来自帝都、气质不凡的赵女士。
“毛姐,近来可好?”赵小惠的声音依旧温和,但细听之下,少了几分往日的从容,多了一丝急切。
“赵总您好,我挺好的,托您的福,今年茶叶产量和品质都不错。”毛娅客气地回应。
寒暄几句后,赵小惠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毛姐,我记得你爱人易主任,以前好像在月牙湖环境保护方面,提过不少有见地的意见?现在吕州发展快了,有些老问题,比如那个湖上的美食城,是不是也该拿出来重新讨论讨论了?毕竟,‘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嘛,现在正是时候。”
毛娅握着电话的手微微一紧。她谨慎地回答:“赵总,学习他的工作,我从不插嘴的。您说的这些,我不太懂。”
赵小惠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笑:“毛姐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说。好了,不打扰你了,下一季的新茶,收购量增加三成。”
挂断电话,毛娅坐在那里,心神不宁。在晚上易学习回家后,将赵小惠这通看似寻常的电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易学习听完,眉头紧紧锁住,久久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望着吕州夜景,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