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觉得,有了利器便可横行无忌,如同手足有力便可弃智慧……真正的力量,是有了好的兵器不仅要发挥它的作用还要将其发挥更好才行!”
她当时的一番话给那少男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因超凡力量而滋生的狂热。
此刻,这番昨夜的话语又在张潇一心头回响。
她看着沉默的秦良玉,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
果然,秦良玉深吸一口气,眉宇间带着难以化解的沉重与歉意,缓缓开口。
“神尊厚爱,良玉铭感五内。然良玉身为朝廷命官,石砫宣抚使,肩负守土安民之责,更受陛下隆恩,委以重任。私下收受他方势力弟子,恐惹非议,亦与臣节有亏。此事……恕难从命。”
拒绝在意料之中,张潇一心中微叹,脸上却不见丝毫气馁,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遗憾,随即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将军之虑,吾明白。是吾唐突了。最后,尚有一事相询。”
秦良玉抬起头看向张潇一,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何事?”
“将军麾下,皆是忠勇之士,吾敬之。然,天下汹汹,邪祟横行,人心思安。若将军治下有人,感念吾道场扫荡邪魔,庇护生民之举,心有所向,欲追随以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张潇一顿了顿,目光澄澈地看着秦良玉的眼睛,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将军,可否允其自择前路,不加罪责,不予阻拦。此乃个人之抉择,关乎前程信仰,强留无益,反生怨怼。将军以为如何?”
这才是她今日步步为营、软硬兼施,最终想要得到的一个承诺。
一个不干涉她“自愿”招揽人才的承诺。
秦良玉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张潇一,她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
对方帮助伤残士兵,甚至提出医治马祥麟,都是为了此刻铺垫。
秦良玉沉默了。
堂下的亲兵们屏息凝神,感受着这无声的交锋。
最终,秦良玉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她深知,这“不阻拦”三个字一旦出口,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默许甚至纵容手下被挖走。
只是……她内心深处,何尝不知大明这艘船正在下沉?强留想走之心者,又有何益?
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无奈与妥协:
“神尊助我石砫清剿邪祟,保境安民;又医治伤残将士,亦是善行。此二事,良玉记下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她抬起眼,一字一句道:“至于石砫子弟、军中士卒,其去留前程,只要非鼓动作乱,非临阵脱逃,而是依循法理,交割清楚,自行离去者。良玉,不会阻拦,此乃其个人选择。
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不阻止承诺。
潜台词是你可以招揽,但我绝不支持,更不会帮你。
张潇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
“将军胸襟,令人佩服。有将军此言,吾便安心了。如此,吾等便不多叨扰了。石砫风物甚佳,吾等还需盘桓些时日,将军勿怪。告辞。”
说罢,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带着李婉儿飘然而去。
秦良玉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紧绷肩背才松懈下来。
一股深重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对儿子伤痛的揪心,对神尊手段的忌惮与几分欣赏……
马府外,辉光踏磁鹿化成一匹大马牵引着车撵静静立在门口。
张潇一登上车撵,车帘垂落,隔绝了外界视线。
她脸上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温润如玉的扶手。
“婉儿。”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属下在。”李婉儿立刻回应。
“秦将军虽未应允教授兵法,然其允诺‘不阻拦’自愿投效者,已是难得契机。其麾下将士,不乏渴望安定之人。
你心思缜密,即刻带领余下几位神殿行走与礼部见习,在石砫境内暗中寻访。
其一,关注白杆兵中因伤退役或不得志者,尤其是有真才实学、经验丰富的老兵、基层将佐。
其二,留心城中或附近乡镇有见识、有胆魄、不甘囿于闺阁的女子,或通晓百工技艺的匠人。
其三,留意因邪祟家破人亡、对现状绝望,渴望新生的流民或底层百姓。先接触,摸清其意愿与处境,不必急于招揽。”
“遵命!”
李婉儿眸光微闪,她知道,这是神尊给予的信任,也是施展才能的机会。
张潇一点点头,随即闭目凝神。
探入手腕上的星灵玉简,她的意念瞬间跨越千山万水,与远在道场中枢的织织建立了链接。
“织织。”
【母神大人,织织在。】
“织织,秦良玉处已有进展。其允诺不阻拦自愿投效者。招揽之事,具体章程、人员安置、后续引导,由你全权统筹吏部执行。务必稳妥,勿生枝节,亦不可堕了我道场威仪与诚意。
速从吏部遴选数名干练、善言辞、通晓川地民情之员,携星灵子简及必要文书,前来石砫城。
任务:接洽婉儿所探明的目标,宣讲道场新政、待遇、庇护之实,助其迁往华阴。行动务必稳妥,尊重个人意愿,不可强求。”
片刻,织织沉稳而高效的意念回传:
【织织明白。吏部成员将尽快抵达石砫,接应李婉儿。】
“嗯。”张潇一点头,对织织的能力极为放心。
她又转头联系炼丹堂的菟丹。
“菟丹。”
远在华阴道场炼丹堂内,正指挥着几只捣药兔研磨药材的菟丹,心有所感,立刻放下手中活计,回复。
【母神,我在。】
“派遣炼丹堂部分捣药兔,带上足够的生肌续骨膏、化淤丹等丹药和药材,以及擅长外伤正骨的大夫。速来石砫城,为白杆兵中伤残将士诊治。”
“谨遵法旨!”
菟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立刻行动起来。
这可是它们炼丹堂扬名的大好机会!
张潇一沉吟片刻,补充道:“另,传令归顺道场的几位名医随行,让他们在石砫城内寻一宽敞之地,立起‘太一道场义诊’的幡旗。
药材由道场供给,为城中贫苦百姓免费诊病三日。记住,态度需亲和,诊察需仔细。”
“是!”菟丹领命,心中已开始筛选人选和所需药材清单。
指令如流水般清晰下达。
李婉儿领命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车撵,给剩余成员传递消息,准备从县城开始寻访。
远在华阴的织织更是调动吏部资源,确定来石砫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