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呛呛呛——!”
张潇一等人在戏台前预留的主位区落座,台上的锣鼓点刚刚敲响。
一道挺拔的身影匆匆而至,正是换上了一身军礼服的白佑洺。
她快步走来,在张潇一左侧特意空出的位置坐下,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低声道:“尊上,佑洺来迟。这新式礼服初次穿着,诸多系带纽扣,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耽搁了些时辰。”
张潇一侧首望去,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白佑洺身上这套军礼服,与她乃是同款配色,亦是红白金三色,剪裁极为合身,将她久经沙场历练出的英武之气展现得淋漓尽致,又不失女子的挺拔秀朗。
作为此次领兵出征的统帅,加之等级够高,她的礼服颜色规制与张潇一相同。
“无妨,”张潇一摆了摆手,语气温和,“这身与你极为相配,维岳穿上,更显英姿飒爽。”
白佑洺,字维岳。
闻言,她唇角微微抿起,漾开真切的笑意。
白佑洺低头理了理鬓发,由衷赞道:“尊上过誉了。不过这套衣裳确实好看,穿着行动比旧式袍服方便利落许多。想来待报道出去,必有不少人效仿,可引领一番新的衣着风气。”
张潇一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已然开演的戏台:“若能如此,倒也不错。至少看着精神。且看戏吧,这可是专门为你们点的。”
此时,戏台上的演出已紧紧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上演的是那脍炙人口的《杨家将》。
只见台上演员们面覆色彩鲜艳的木质傩戏面具,他们头蒙青巾,腰围战裙,背插靠旗,虽是演戏,动作大开大合间,宛若真正即将出征的将士。
唱腔也高亢粗犷,带着浓郁的军中之风。
张潇一的手指随着那富有节奏的锣鼓点在膝上轻轻敲打。
说实话,她可能还没到能欣赏传统戏曲的年龄,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唱词,十句里她未必能听懂三句,咿咿呀呀的腔调也让她有些难以完全投入。
但这并不妨碍她端坐那里,装出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在这个没有手机,娱乐匮乏的时代,看戏对大多数人而言,已是难得的消遣和精神盛宴。
一出《杨家将》唱罢,满堂喝彩。
紧接着,锣鼓调子一变,更为明快激昂,下一出戏便要开场。
张潇一趁着这间隙,扭过头,笑吟吟地看向一旁的白佑洺,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期许:“这下一出可是穆桂英挂帅,大破天门阵。维岳,便是我的穆桂英……”
白佑洺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领会了张潇一话语中的勉励与托付之意。
她神色一正,抱拳道:“尊上厚望,佑洺谨记于心!必当竭尽全力,不敢言能如穆元帅般功勋盖世,但求不负尊上信重,不负我护道军威名,荡平前路,克敌制胜!”
“好好好!维岳一言,让我心稍安。”张潇一抚掌赞道。
身旁几位尚书亦适时开口恭维。
“白将军英武果决,此番出征,必能旗开得胜!”
“有白将军这等帅才领兵,实乃我军之幸,道场之福!”
“预祝将军凯旋!”
一时台下气氛融洽。
待到第二场戏的余音散去,众人以为接下来该上演的是嘉靖年间便已风靡大明的《千金记》。
毕竟这等犒军场合,演一出韩信拜将、建功立业的戏码,再应景不过。
然而,锣鼓再响,丝竹声起,台上出现的场景非预想中的楚汉相争。
只听那扮作贫苦妇人的旦角,开口便是一段凄切婉转的唱腔:
“想汴京盼汴梁今日得见……找到了儿的父再不作难……”
这一声出来,底下不少人都是一愣,这出戏似乎没听过?之前的剧目单子上好像也不是这出。
不少人下意识看向主位的张潇一,却见尊上非但未露异色,反而看得兴致勃勃,唇角微勾。
众人心下猜测,莫非是宣传司新编的剧目?一时好奇,便也按下心思,静静看了下去。
随着剧情展开,秦香莲携儿带女上京寻夫,高中状元的陈世美却贪恋富贵,抛妻弃子,甚至妄图杀妻灭口……
台下观众的情绪被剧情牵动,见那陈世美矢口否认、狠心绝情,有人已忍不住低声咒骂“负心汉”。
见秦香莲母子三人走投无路,悲声泣血,又有人面露不忍,暗自唏嘘。
待到那铁面无私的包拯登场,剧情陡然推向高潮。
包拯查明真相,怒斥陈世美,欲以虎头铡正法。
皇姑闻讯赶来,百般阻拦。
“小包拯做事太大胆~,敢于贱人胡遮拦~常随官——!快把贱人推出斩!”
包拯凛然不惧:“南衙堂!怎容你无法无天!哪个胆子敢上前!”
“你偏秦氏为何故?”
“只为她南衙来呼冤!”
“依你说,你把驸马怎么办?”
包拯掷地有声:“论国法,我把他腰断三节——腰断三节滚油煎!”
皇姑怒极:“驸马犯罪你不能管!”
“臣是百姓父母官!”
“俺的江山由得俺啊——由得俺!”
“宋王爷律条太祖传诶——太祖传!”
一时之间,戏台上下的情绪都达到了沸点。
最终,包拯不顾皇家压力,毅然摘下乌纱:“慢说你是驸马到,龙子龙孙也不饶!开——铡——!”
只见台上寒光一闪,恶徒伏法,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人人觉得痛快淋漓!
坐在稍后位置的刘桃惠看得义愤填膺,忍不住拍了拍身旁周颜的手,小声啐道:“这杀千刀的驸马,行事怎地跟你家先前那个混账东西一般下贱!”
周颜唇角勾起弧度,轻哼道:“可不是么。依我看腰斩油炸都算便宜了。”
“那李家子,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运气好些,或许在哪个矿场做苦工;若运气不好……哼,就是炼丹堂里试药的物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刘桃惠连连点头,快意道:“死贱人就该如此下场!这才叫解气!”
这一出《铡美案》,看得众人心潮澎湃,大呼痛快。
然而,也有不少心思敏锐之人陷入沉思。
在这大军出征前的犒军仪式上,突然撤换常演的《千金记》,换上这出《铡美案》……
尊上此举,莫非另有深意?是警示?是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