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寂静无声,只有海浪拍打礁石与城墙基座的单调声响,以及城头上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这种死寂,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突然……
“嘟——!”
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这号角声仿佛是从城墙中段传出,随即如同涟漪般扩散,响彻了千里防线,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城者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警号!是最高级别的警号!”城墙上瞬间骚动起来。
那些原本靠着垛口假寐的凡人兵卒猛地跳起,脸上残存的睡意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但他们终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慌乱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在基层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中,所有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傀儡,迅速奔向自己的岗位。
“快!投石器!检查绞盘!装填巨石!”
“强弩队!上弦!检查箭匣!”
“火油!火油准备好!”
“弓箭手就位!检查箭囊!”
命令声、脚步声、器械的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忙碌而紧张的韵律,没有人高声喧哗,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效率。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时间,整段天星城墙上,无数夜光石和准备好的火把被瞬间点燃激发!
刹那间,一道绵延千里,亮如白昼的光带骤然出现,将漆黑的海面与城墙脚下照得纤毫毕现,也驱散了人们心中因未知而产生的部分恐惧。
“这号角声响地如此之远,凝而不散,应是星宫特制的预警灵器,能覆盖整个防线。”陈玄心中瞬间明了,他与苏婉清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两人身形一闪,已化作两道流光,飞临七十三段防线上空数十丈处。
二人神识全力展开,神识展开,仔细地向前方黑暗的海域扫去……
与此同时,在城墙中段某处更高的了望塔楼顶端,十余名紫府修士的身影也悄然浮现,他们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覆盖的范围远比陈玄二人更为广阔。
“嘶……没想到这一次妖兽来的速度如此之快,数量还如此之多!”
一名紫府修士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透过神识交流,带着凝重。“前锋妖兽,怕是不下十余万之众!”
另一名紫府修士神识扫过,接口道。“幸亏基本都是一级妖兽,少量二级的混杂其中,数量不算太多。应是用来消耗的炮灰。”
“十余万炮灰不算什么,”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是其中一位资历较深的紫府。
“这些低阶妖兽灵智低下,只知杀戮,目的就是消耗我等的法力与心神。传令下去,让凡人士兵和炼气修士依托器械先行抵御,筑基及以上,非必要不得轻易出手,保存实力,后面定有硬仗!”
众紫府闻言,皆是默然点头,神识交流瞬间完成决策。
七十三段防线上空,陈玄借着城墙上方耀眼的夜光石,已然看清了远处的景象。
与其说是妖兽群,倒不如说是妖兽的海洋!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各种奇形怪状的海兽从漆黑的海水中涌出,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所有海面,正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向着城墙涌来。
数丈长,浑身覆盖着幽暗鳞片的海蛇妖扭曲着身体,在浪涛中穿梭;身形巨大、长满骨刺的怪鱼妖兽张开獠牙巨口;磨盘大小的巨钳巨蟹、如同披着厚重骨甲的巨虾,挥舞着骇人的螯足……这些都是近海常见的一级妖兽,平日里难得一见,此刻却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驱赶,悍不畏死,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浪潮。
“来了!来了!妖兽来了!”城墙上,一些年轻的炼气修士忍不住失声惊呼,脸色发白,握着法器的手微微颤抖。那铺天盖地的声势,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心神失守。
片刻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妖兽已经逼近到城墙前方数百丈的范围,并且越聚越多,嘶吼声、甲壳摩擦声、身体撞击水面的声音混杂成令人牙酸的噪音,浓烈的腥臭气味随风扑面,几乎令人作呕。
七十三段城墙之上,数百架大型投石器已经蓄势待发,绞盘被壮硕的士兵用尽全力绞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巨大的石块被放入皮兜。
千架需要数人操作的巨型床弩,那丈许长、儿臂粗细的特制铁箭早已卡入箭槽,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弩身被调整着角度,对准了下方汹涌的兽潮。
陈玄悬浮半空,眼神锐利如鹰,估算着距离。
当最前方的妖兽浪潮进入最佳射程的刹那,他清冷而充满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七十三段防线:
“发射!”
命令下达!
“放!” “放!” “放!”
负责指挥各小队的中年凡人校官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狠狠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嗡——!”“砰!砰!砰!”
首先发威的是投石器,巨大的杠杆臂带着破风声猛地扬起,将数百斤重的巨石高高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沉重的抛物线,如同陨石天降,狠狠地砸进密集的妖兽群中!
“轰隆!”
一块巨石精准地砸中一只巨蟹,瞬间将巨蟹砸成了肉酱,甲壳碎裂,腥黄的汁液四溅,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旁边的几只海蛇妖震得翻滚出去。
另一块石头落入一堆拥挤的怪鱼群中,顿时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抛起数丈高。
紧接着,是床弩的咆哮!
“嘣!嘣!嘣!嘣!”
那是特制牛筋弓弦释放时发出的恐怖震响!
近千支丈许长的铁箭同时化作一道道夺命的黑色闪电,带着凄厉的尖啸,居高临下,射向兽潮……
“噗嗤!”
一支铁箭瞬间贯穿了一条昂起头颅,正准备喷吐毒液的海蛇妖,将其死死地钉在了沙滩上,蛇尾剧烈地扭动抽搐。
另一支铁箭则射向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巨虾妖兽,“铛”的一声巨响,竟然没能完全穿透它厚重的头甲,但巨大的动能依旧将其掀翻,铁箭卡在甲壳中,使其发出痛苦的嘶鸣。
更有铁箭一连串地穿透了两三只体型较小的鱼妖,像糖葫芦般将它们串在一起。
几乎在巨石和床弩发射的下一瞬,七十三段防护点,那数千名严阵以待的凡人强弓手,也在各自队正的命令下,松开了弓弦!
“预备——放!”
“嗖嗖嗖嗖嗖!!!”
刹那间,真正的“万箭齐发”出现了!
无数支羽箭组成的金属风暴,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遮天蔽日地泼洒向城墙脚下汹涌而来的妖兽先锋!
然而,与床弩和投石器的摧枯拉朽不同,凡人强弓手射出的箭雨,效果却大打折扣。
多数箭矢落在妖兽坚硬的甲壳,厚皮或鳞片上,只能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便被轻易弹开,徒劳地落入海中或插在地上。
不过也有少数幸运的箭矢,恰好射入了妖兽张开的巨口,相对脆弱的眼窝,或是腹部与肢体连接的关节缝隙等薄弱之处,才能勉强没入数寸,引发一声吃痛的嘶吼,但往往难以造成致命伤害,不过也引得妖兽一阵骚乱,有效阻挡了妖兽前进的脚步。
鲜血瞬间染红了城墙下的海水,妖兽的残骸不一会儿便堆积起十余丈高,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后续兽潮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