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笼罩着残破的地下宫殿。血肉池不再沸腾,暗红色的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污浊的残渣和凝固的血块。那十二根暗金柱子只剩下基座的碎片,召唤法阵也化为满地狼藉的骨粉。空气中浓稠的血腥与邪恶气息正在缓慢消散,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却仿佛永久地烙印在了这片空间。
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层面的剧痛。右臂如同不属于自己,冰冷、麻木,混沌烙印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后陷入沉睡。施展“奇点归墟”的代价远超想象,几乎抽空了我的本源。
远处角落,苏婉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但至少那邪异的侵蚀已经停止。
“无名阁下!”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璃月和巴图队长带着几名帝国斥候从侧方的通道冲了进来。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显然在搜索过程中也经历了战斗。当看到这如同被末日洗礼过的宫殿核心,以及跪倒在地的我时,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仪式……被阻止了?”巴图队长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尤其是那个绝对漆黑的球形凹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璃月快步走到我身边,紫眸中充满了担忧:“你怎么样?”她试图伸手搀扶,但在触碰到我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冰冷湮灭意蕴的混沌气息时,手指微微一颤,又缩了回去。
“无妨。”我强撑着站起身,声音沙哑,“消耗过大而已。苏婉在那边,还活着,但情况不妙。”
璃月立刻示意两名斥候去照顾苏婉。她看向我,眼神复杂:“刚才那股恐怖的邪恶气息突然消失……是你……”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拜血教在北境的核心力量,应该已经被摧毁了。但他们的‘圣主’并未完全降临,只是损失了一部分力量和意志。”
巴图队长面色凝重:“即便如此,也足以重创这个邪教。我们必须立刻清理现场,收集所有有价值的证据和物品,然后尽快离开。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霜狼部落不会毫无察觉。”
他的话音刚落——
“吼——!!”
一声充满了威严与愤怒的狼嚎,如同滚滚雷霆,从洞窟入口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霜狼部落的人,来了!
我们立刻警惕起来,收缩阵型。巴图队长和剩余的帝国斥候挡在最前面,璃月站在我身侧,紫眸紧盯着入口方向。
很快,数十名身材高大、披着兽皮、脸上涂着油彩的霜狼战士,在一个熟悉的身影带领下,涌入了这片残破的地下宫殿。为首的,正是那位猎头壮汉。
当他看到宫殿内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尤其是那个绝对漆黑的球形凹陷时,即便是以他的见多识广和坚韧意志,瞳孔也不由得剧烈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他身后的霜狼战士们更是发出了压抑的惊呼,看向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更深的警惕。
猎头壮汉的目光扫过崩塌的柱子、干涸的血肉池,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这里……发生了什么?”
巴图队长上前一步,沉声道:“猎头大人,如你所见,拜血教的邪恶仪式已被我们阻止,其核心首领伏诛。我们履行了承诺,只针对邪教,并未触犯霜狼的圣地。”
猎头壮汉沉默了片刻,他走到那球形凹陷边缘,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绝对光滑的黑色边缘,随即如同触电般收回,脸上骇然之色更浓。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忌惮,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们……做得太过火了。”他缓缓站起身,语气听不出喜怒,“泣血崖是我族禁地,即便拜血教占据于此,也应由我族亲自清理。你们的行为,是对霜狼传统的践踏。”
气氛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璃月上前,不卑不亢地说道:“猎头大人,当时情况危急,拜血教的仪式即将完成,一旦让那邪神力量降临,整个嚎风峡湾,包括霜狼部落,都将面临灭顶之灾。我们不得已才强行出手。若因此冒犯了贵部传统,我代表帝国,致以歉意。”
猎头壮汉盯着璃月,又看了看我,良久,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帝国的小丫头,倒是会说话。”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战士们放松戒备,然后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你,很强。强得……不像凡人。但你身上的力量,充满了死亡与终结的气息,比那些拜血教的蛆虫,更让人不安。”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带着你们的人和东西,立刻离开嚎风峡湾。”猎头壮汉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从此以后,霜狼的领地,不欢迎你们。若再踏入,便是敌人。”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们虽然排外,但并非不明事理,拜血教的威胁他们是清楚的。我们的强行介入虽然触犯了传统,但终究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巴图队长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猎头大人通融,我们这就离开。”
我们没有再停留。两名斥候小心翼翼地抬着昏迷的苏婉,璃月和巴图护卫在侧,我则跟在最后,强忍着虚弱和剧痛,一步步向外走去。
经过猎头壮汉身边时,他忽然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说道:“外来者,你搅动了北境的死水,也带来了毁灭的风暴。小心……你驾驭的力量,最终会反噬其身。”
我没有回应,径直走出了这如同巨兽尸骸般的洞窟。
重新回到嚎风峡湾那凛冽的寒风与灰暗的天光下,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我们沿着来路快速撤离,身后,那座泣血崖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依旧在缓缓“泣血”,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邪恶核心,已然消散。
途中,我们遇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雷斧和影子等冰风堡残兵。看到我们安然返回,还救出了苏婉,他们都激动不已。当得知拜血教核心被摧毁的消息后,更是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欢呼。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冰风堡已毁,北境依旧混乱,未来的路在何方,依旧迷茫。
数日后,我们终于彻底离开了嚎风峡湾的范围,在一片相对安全的冰原上扎营休整。
璃月利用帝国带来的珍贵药物,稳住了苏婉的伤势,但她灵魂受创太重,何时能苏醒还是未知数。巴图队长则开始整理此次行动的报告,准备通过秘法传回帝国。
我独自坐在营地边缘,看着远方起伏的雪山,尝试运转《山魄铸灵诀》恢复伤势,但右臂依旧冰冷麻木,混沌力量沉寂如死水,灵魂的创伤恢复得极其缓慢。
璃月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个水囊。
“帝国不会忘记你在此事中的贡献。”她轻声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我们返回帝国。以你的能力,定能受到重用。”
我摇了摇头:“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璃月似乎并不意外,她沉默了一下,问道:“是关于你身上的力量,还有……极北之地的秘密吗?”
我没有否认。
“那里很危险。”璃月紫眸中带着一丝担忧,“比拜血教更加危险。”
“我知道。”
璃月看着我坚定的侧脸,知道劝说无用。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星纹的紫色玉符,递给我:“这是帝国的‘星引符’,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与我取得联系。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发现了什么关乎大陆安危的重要情报,可以通过它找到我。”
我看着她手中的玉符,又看了看她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紫眸,略微迟疑,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第二天,朝阳初升。
帝国的小队需要护送苏婉和重要情报返回复命。冰风堡的残兵们则决定前往北境其他相对安全的区域,寻找重建家园的机会。
分别的时刻到了。
雷斧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虎目微红:“无名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雷斧和冰风堡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影子等人也纷纷向我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敬意。
巴图队长对我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璃月最后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看着我:“保重。”
我点了点头:“你们也是。”
没有更多的言语,两支队伍在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寒风卷着雪沫,吹动我破碎的衣袍。
右臂依旧冰冷,前路依旧未知。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
寂灭雪顶的变故,玄铁戒指的异常,体内这亟待掌控的混沌力量,以及那被暂时击退却并未消亡的“邪神”……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片永恒的冻土。
我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迈开脚步,再次向着北方,独自前行。
如同一头离群的孤狼,走向那片孕育着终极秘密与危险的冰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