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颌骨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让我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起一丝清明。
萧煜的手指冰冷如铁,带着方才雷霆一击后未散的灼热余温和凛冽杀意。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焚烧殆尽。
“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的声音低哑,裹挟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每一个字都砸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无法反驳,甚至无力挣扎。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又胡乱拼接,经脉如同被岩浆灼烧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痛楚。只有丹田处那个濒临溃散的暗金气旋,还在固执地、微弱地旋转,证明着我方才疯狂的行径并非幻觉。
殿外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喊,显然这边的巨大动静已经惊动了整个长乐宫,甚至整个皇宫。
萧煜眉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极度不耐的厉色。他猛地松开钳制我下颌的手,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一片狼藉的偏殿和窗外骚动的火光。
绝不能让人看到我这副模样!绝不能让人知道地底的秘密和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俯身,一手抄过我的膝弯,另一手揽住我的后背,将我整个人打横抱起!
动作粗暴,毫无怜惜,仿佛只是在捡起一件危险的武器。
剧烈的移动让所有的伤口同时发出抗议,我痛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只能无力地将头抵在他冰冷坚硬的胸甲上,嗅到上面沾染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独特的、冷冽的松香气息。
“不想死就闭嘴。”他冰冷的警告砸在头顶。
下一刻,他身形一动,竟抱着我直接撞向那面被他枪芒轰塌了一半的墙壁!
罡风扑面,碎砖断木在耳边呼啸而过!
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只觉得身体一轻一坠,已然离开了偏殿,落入外面冰冷的夜风中。
他没有走宫道,而是凭借着鬼魅般的身法,在宫殿的飞檐斗拱、高低错落的建筑阴影间极速穿梭。速度快的惊人,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隐约能听到下方远处传来的更大规模的喧哗和奔跑声,似乎整个皇宫的侍卫都被惊动了,正在向长乐宫方向集结。
但萧煜的速度更快,路线极其刁钻,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岗哨和视线。他对这座皇宫的熟悉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剧烈的颠簸和伤势让我意识再次模糊,只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稳定得可怕,心跳平稳有力,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枪和此刻的亡命奔袭,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陈旧的血腥味和能量焦糊味。
我们回到了那座地下石殿。
他抱着我,径直走到石室中央,毫不怜惜地将我扔在了那张冰冷的石床上。撞击让我的伤口再次崩裂,殷红的血迹迅速在素青的宫装上洇开。
“呃……”我痛苦地蜷缩起来。
萧煜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快步走到角落的药箱,翻找出几个不同的玉瓶,动作粗暴地将里面的药粉药丸混合在一起,又倒了些清水兑开,然后端着一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的药液走了回来。
“喝了。”命令不容置疑,他直接将碗沿抵到我唇边。
那药液气味辛辣冲鼻,还带着一股古怪的腥甜。我本能地想要抗拒,却被他冰冷的眼神慑住。
“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不想死,就喝下去,吊住你的命。”
我没有选择。仰起头,任由他将那碗味道令人作呕的药液灌了进去。药液入喉,如同烧红的刀子一路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阵诡异的、麻痹般的灼热感,竟然暂时压下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随手将空碗丢开,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然后再次抓住我的手腕,霸道冰冷的灵力第三次强行探入我的体内!
这一次,他的灵力不再像前两次那般带着审视和探究,而是变得极其强硬、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它长驱直入,无视我经脉的哀嚎,直接冲向丹田那个即将溃散的暗金气旋!
“你要干什么?!”我惊骇欲绝,试图挣扎,却被他另一只手死死按在石床上,动弹不得。
他的灵力如同最冷酷的工匠,强行包裹住那躁动不稳的气旋,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压缩、捶打、固化!
过程痛苦得如同将灵魂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我浑身冷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在那股外来强权的干预下,那暗金气旋被强行稳固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立刻溃散的风险。但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气旋的核心被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冰冷强大的外来烙印——属于萧煜的烙印!
他在用他的力量,强行接管并控制了我这丝窃取来的、危险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他才撤回灵力,松开了对我的钳制。
我瘫在石床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萧煜站在床边,俯视着我,眼神依旧冰冷,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经过强行修复、不知下次会何时爆炸的危险器物。
“从现在起,”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绝对,“没有我的允许,你再敢擅自引动地底之力,或者吞服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残留着药渍的唇角,语气森寒如冰。
“……我会亲手废了你这身得来不易的‘本事’,让你真正变成一个废人。”
冰冷的威胁,却也是赤裸裸的警告。
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我和他之间那脆弱而危险的平衡,已经被我今晚的疯狂举动彻底打破。他不会再给我任何失控的机会。
我闭上眼,无力回应。
石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地面之上的骚动余波。
这时,石床上另一侧,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是宇文昊。
他被这边的动静惊扰,又或许是因为地底妖树方才的暴动而受到影响,小小的身体不安地扭动起来,眉心那暗红的符文再次开始微微闪烁。
萧煜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他快步走到男孩身边,俯身探查,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与凝重。
他再次运转灵力,试图安抚男孩体内躁动的符文力量,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男孩的痛苦并未减轻,反而因为他的灵力介入而更加不安。
萧煜的动作停顿下来,他盯着男孩心口那诡异的符文,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常规的手段已经难以压制这越来越强的反噬。
沉默了片刻。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让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的血。
只有我的血,才能暂时稳住宇文昊的情况。
他不需要说话,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看着他,又看向石床上痛苦蜷缩的男孩,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荒谬感。
刚刚还要废了我,转眼又需要我的血。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萧煜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默地拿出一个干净的玉碗,放在床边。然后,他那双冰冷的目光,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等待着。
屈辱、愤怒、无奈、还有一丝扭曲的快意……各种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最终,我还是艰难地抬起依旧颤抖的手,送到唇边,再次咬破了那刚刚凝结不久的伤口。
温热的、带着我自己生命气息和微弱黑暗力量的血液,滴落在洁白的玉碗中,发出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他。
只是麻木地,看着那鲜红的液体,一点点积聚。
仿佛看的不是血,而是我这被诅咒的、不得解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