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墨七冰冷的遗体,搀扶着气息微弱的玄玑子,我独自走在那片死寂的冰之迷宫中。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不仅因为身体的负担,更因为心头的重量。墨七死了,为了一个或许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使命,倒在了真相的门前。玄玑子油尽灯枯,意识陷入深沉的昏迷,能否醒来犹未可知。
而我,体内流淌着不再纯粹的力量,右臂承载着混沌的烙印,识海中沉淀着冰冷的终焉。我拒绝了既定的命运,却也未曾找到清晰的未来。我只是……掀翻了棋盘,至于棋盘落下后是怎样的残局,无人知晓。
归途比来时更加艰难。冰魅依旧在阴影中窥伺,深渊依旧在脚下张开口子。但我对这片迷宫似乎多了一种模糊的感应,是那混沌力量带来的馈赠吗?我避开大部分危险,沿着来时的方向,艰难跋涉。
当我终于拖着两人,再次踏出冰之迷宫,回到那片相对“开阔”的雪顶冰原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风雪依旧,但那股源自冰殿的绝对压迫感,却似乎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是因为那道门上的裂痕吗?
没有时间深思。玄玑子的状况不能再拖,我必须尽快带他离开极北,寻找救治之法。至于墨七……我将他安置在一处背风的冰窟深处,用冰雪为他垒起一座简单的坟茔。没有墓碑,只有一柄他随身的、已然卷刃的短刀,插在坟前。
“若有来世,望你不再背负如此沉重的使命。”我对着冰坟低语,然后毅然转身,背起玄玑子,向着来时的方向,踏上了归途。
穿越那片埋葬了“坚冰号”和无数亡魂的无涯海峡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依靠记忆和那微弱的感应,沿着冰原边缘寻找其他可能的出路。幸运(或者说是不幸)的是,在跋涉了数日后,我找到了一处被巨大冰山半掩着的、似乎是古代遗留下来的冰封隧道。隧道深处,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动,指向南方。
别无选择,我背着玄玑子,步入了那片黑暗冰冷的隧道……
……
一个月后。
北境,流风城以北三百里,一处荒僻的山谷。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境夜晚的寒意。玄玑子躺在一旁的干草铺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一个月前,我背着他在那冰封隧道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从另一端的山腹裂缝中钻出,回到了相对“温暖”的北境荒原。随后便是漫无目的的跋涉,躲避着可能存在的追兵,寻找着人烟和药物。
直到三天前,我们才找到这处废弃的猎户小屋暂时安顿下来。我用猎取的野兽血液和寻到的普通草药,勉强稳住了玄玑子的伤势,但他损耗的本源和灵魂创伤,非寻常药物能医,至今昏迷不醒。
我坐在火堆旁,擦拭着墨七那柄卷刃的短刀。刀身上映出我如今的模样——面容依旧年轻,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种历经沧桑的冰冷与沉淀。右臂的衣袖下,那混沌的烙印如同活物,在火光下隐隐流动。
这一个月,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体内这全新的力量。它似乎融合了煞气的阴寒、“凋零”的死寂、以及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数”特质,形成了一种灰白色的、蕴含着混沌与冰冷气息的能量。它比之前的煞气更加凝练,也更加难以控制,稍有不慎,那冰冷的终焉之意就会反噬自身,冻结我的情感。
我必须时刻紧守灵台,保持意识的绝对清醒,才能驾驭这股危险的力量。
“咳……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我猛地转头,只见玄玑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警惕地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们……出来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点了点头,递过去一个装水的皮囊。“这里已经是北境荒原,暂时安全。”
玄玑子接过水囊,小口啜饮着,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冰殿之前……你……”
“我拒绝了。”我平静地打断他,“我没有选择它给出的任何一条路。”
玄玑子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果然……是‘变数’。观星阁推演万载,也未曾推演出你这样的存在。”他顿了顿,语气凝重,“那你可知,你此举,会引发何等后果?‘守墓’规则出现裂隙,‘神骸’躁动虽被暂时压下,但平衡已被打破。北境,乃至整个天下,恐怕都要迎来一场巨变。”
“我知道。”我看着跳跃的火焰,“但若顺从它的规则,代价是无数人的牺牲和永恒的冰冷循环,我宁愿选择未知的巨变。”
玄玑子看着我,良久,才缓缓道:“阁主曾言,‘星火已燃,轮回将启’。如今看来,你这颗星火,燃起的恐怕不是轮回,而是……焚世之焰。”
焚世之焰吗?我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刀锋冰冷。
就在这时,远处夜空,突然被一道冲天的赤红色火光映亮!即使相隔数百里,也能感受到那股狂暴的能量波动和……浓烈的血腥气!
那个方向是……冰风堡!
我和玄玑子同时脸色一变!
“那是……城防大阵被强行攻破的灵爆!”玄玑子挣扎着坐起,脸上血色尽失,“冰风堡出事了!”
几乎是同时,我怀中断开联系许久的、属于苏婉的那枚简易传讯符,突然剧烈发烫,然后在我手中寸寸碎裂!只在最后,传递过来一段极其短暂、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意念碎片:
【……城破……黑……黑袍……追杀……残图……】
冰风堡被攻破?黑袍人?追杀?残图?
我猛地站起身,望向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夜空,眼神冰冷。
北境的乱局,已经开始。
而我这个掀翻棋盘的“变数”,似乎也被再次卷入了这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