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涟漪在身后缓缓平复,将祭坛的震动与神骸的咆哮彻底隔绝。死寂,比蓝色水晶林更加纯粹、更加沉重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冰层,瞬间将我们冻结。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冰之迷宫。巨大的冰棱如同扭曲的利齿,参差交错,构成无数条不知通向何方的甬道和空洞。冰桥悬于深渊之上,连接着不同的冰川,下方是漆黑一片,仿佛直通地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寒意,连时间在这里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这里,就是寂灭雪顶的核心,白玉雕像所代表的“守墓人”真正的居所,或者说……沉眠之地。
玄玑子瘫坐在冰面上,大口喘息,刚才强行催动残图打开空间通道,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和精血,脸色灰败,气息奄奄,显然已无力再前行。
我将他扶到一处相对背风的冰壁凹陷处,卸下背上墨七早已僵硬的尸体,轻轻放在玄玑子身边。看着这一路同行,最终却倒下的两人,心中一片冰冷的麻木。
“我……就到这里了……”玄玑子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前面……是‘守墓人’的冰殿……非其认可者……无法靠近……一切……靠你自己了……”
他指了指迷宫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冰雪宫殿,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黯淡下去,头一歪,陷入了深沉的昏迷,或者说……弥留。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墨七和玄玑子,然后毅然转身,踏入了那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冰之迷宫。
迷宫中并非坦途。光滑如镜的冰面随时可能让人失足滑落深渊;隐藏的冰隙如同巨兽的嘴巴,等待着吞噬不慎的闯入者;偶尔还有由极致寒气凝聚而成的冰魅幻化而出,它们没有实质,却能直接冻结灵魂,我不得不动用煞气和“凋零”意蕴与之对抗,每一次交手都让识海的平衡更加脆弱。
怀中的残图不再发光,似乎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但我能感觉到,前方那座冰雪宫殿,对我有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同时也散发着一种排斥。吸引来自于同源的力量(玄铁戒指、凋零意蕴),排斥则来自于我“变数”的身份和体内那些“不纯粹”的力量。
不知在迷宫中行进了多久,依靠着对那吸引感的微弱感应和右臂煞骨对冰寒环境的适应,我避开了大部分致命的陷阱,终于来到了迷宫的尽头。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平坦的冰原。冰原的中央,矗立着那座巍峨的冰雪宫殿。
离得近了,才更能感受到它的宏伟与……死寂。宫殿通体由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玄冰构筑,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冰冷。没有守卫,没有生机,只有一座紧闭的、高达十丈的冰晶大门。
大门之上,铭刻着与白玉雕像、宗庙符文、残图上一脉相承,却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装饰,它们仿佛活着,在缓缓流动,散发出维持这片区域存在的规则力量。
我走到大门前,那股排斥感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我的灵魂,警告我不得靠近。
我尝试推动大门,冰门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我气血翻腾。
强行闯入,绝无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使用力量。而是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
我感受着玄铁戒指那熟悉的冰凉,感受着识海中那沉寂却与我灵魂逐渐融合的“凋零”意蕴,感受着右臂煞骨那承载了地脉煞气与宗庙反噬的沉重……
然后,我放开了对所有力量的压制,让它们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我不是来挑战的,也不是来祈求的。
我是来……归位的吗?还是来……寻求答案的?
我不知道。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这冰原上的一座冰雕,将自己的本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这座冰殿之前。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绝对的寒冷和死寂彻底同化时——
“嗡……”
冰晶大门上,那些缓缓流动的古老纹路,亮起了微光。
那光芒并非欢迎,而是一种……审视。它如同扫描般,掠过我的身体,重点在我的右臂煞骨、眉心识海(“凋零”意蕴)和怀中的玄铁戒指上停留。
我感觉到,那源自白玉雕像的、浩瀚而冰冷的意志,再次降临了。但这一次,它不再是通过遥远的感应或碎片,而是直接、完整地,从这座冰殿深处,苏醒了过来!
它“看”着我,没有情绪,没有善恶,只有一种俯瞰万古、执掌轮回的绝对冰冷。
一段信息,并非通过语言,而是直接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钥匙……归位……时机……未至……变数……干扰……循环……失衡……】
信息破碎而宏大。
它承认我是“钥匙”,但认为“归位”的时机未到?我的“变数”身份,干扰了循环,导致了失衡?
【……终焉……过早……引动……禁忌……苏醒……大劫……将至……】
它感知到了我吸收的“凋零之瓣”(终焉气息),并认为这过早引动了“神骸”(禁忌)的苏醒,可能导致大劫降临?
那么,我该怎么做?我心中发出无声的询问。
那冰冷的意志沉默了。
良久,一段更加复杂、蕴含着无数规则信息的意念洪流,猛地涌入我的识海!
【……接纳……规则……补全……循环……或……承载……终焉……替代……守墓……】
两个选择!
要么,彻底接纳它的规则,放弃自我,补全那个残酷的循环,成为新的、冰冷的规则执行者。
要么,选择承载“终焉”(凋零意蕴),尝试去……替代它,成为新的“守墓人”?承担起镇压“神骸禁忌”的职责?但这意味着,我将与这永恒的冰冷和死寂为伴,如同这座冰殿,万古孤寂。
没有轻松的道路,没有完美的结局。
要么融入循环,要么承载孤寂。
这就是……星见凌素问所说的“真相”与“大恐怖”?
我站在冰殿门前,脚下是万古不化的玄冰,前方是决定命运的抉择。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整个寂灭雪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