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撕裂的巨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船底破口处疯狂涌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坚冰号”这艘钢铁巨兽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下沉!
“弃船!快弃船!”
“救生艇!上救生艇!”
“来不及了!船要断了!”
绝望的呼喊、哭嚎与船体解体的可怕声音混杂在一起,盖过了迷雾的低语和幽灵的尖啸。甲板剧烈倾斜,人们如同下饺子般滑落,坠入那翻涌着碎冰和幽灵的墨黑色海水之中。
冰冷!极致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仿佛无数根冰针刺入骨髓,连思维都要被冻结!海水灌入口鼻,带着咸腥和死亡的气息。
我猛地闭气,体内煞气疯狂运转,强行驱散那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同时手脚并用,拼命向上挣扎。右臂煞骨在这极限环境下,反而传来一股沉凝的力量,帮助我稳定身形。
“墨七!”我在混乱的海水中大喊,目光焦急地搜寻。
一道刀光劈开附近的海水,墨七的身影从水下冲出,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脸色苍白,气息急促。“这边!”他向我喊道。
我奋力游过去,也抓住那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放眼四周,一片末日景象。“坚冰号”巨大的船尾正在缓缓翘起,最终彻底竖立,然后带着巨大的漩涡,沉入无尽的深海,只留下一些破碎的木板、杂物和无数挣扎的人影在海面上浮沉。
浓雾依旧,幽灵并未因船只沉没而散去,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落水者之间穿梭,惨绿的光点不时亮起,伴随着短暂的惨叫和迅速沉寂的尸体。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死亡海域!
“看那边!”墨七指向一个方向。
顺着他指的方向,透过浓雾,隐约可见一块巨大的、如同小型岛屿般的白色影子——那是一块巨大的浮冰!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们,以及附近其他还活着的、发现那块浮冰的幸存者,拼命向那个方向游去。
海水冰冷彻骨,体力在飞速消耗。不时有幽灵从水下或雾中袭来,我和墨七不得不分心应对,煞气与刀光在冰冷的海水中闪烁,击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但落单的幸存者就没那么幸运了,惨叫声此起彼伏,然后迅速归于沉寂,海面上漂浮的尸体越来越多。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我感觉四肢几乎麻木,煞气也快要耗尽时,终于触摸到了那块浮冰边缘。冰面湿滑陡峭,我们费尽力气,才在另外几名幸存船员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了上去。
浮冰面积不小,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表面并不平整,布满了积雪和一些嶙峋的冰棱。爬上来的幸存者,包括我和墨七在内,只剩下七人。除了我们,还有那名在流风城接引我们的观星阁中年修士(他竟也在这艘船上)、一名断了一只手臂、脸色惨白的冰风堡护卫队长,以及三名普通的水手,个个带伤,神情惊恐绝望。
我们瘫倒在冰冷的浮冰上,剧烈喘息,吐出呛入的海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湿透的衣物迅速结冰,如同套上了一层冰冷的枷锁。
浓雾依旧笼罩,能见度极低,只能听到脚下海水拍打冰面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落水者最后的哀嚎以及幽灵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绝望的气氛,如同这浓雾一般,笼罩着这块唯一的栖身之所。
一名水手因伤势过重和失温,很快便没了声息。剩下的几人,也都蜷缩着,眼神空洞,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的降临。
墨七强撑着坐起,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又看了看我:“还能撑住吗?”
我点了点头,牙齿却在打颤。煞气可以抵御部分寒意,但无法完全替代体温。更麻烦的是,识海中那沉寂的“凋零”意蕴,在周围无尽死亡气息的刺激下,似乎又开始隐隐躁动,让我心底泛起一种冰冷的、漠视一切的诡异平静,仿佛死亡也并非那么可怕。
这感觉让我悚然一惊,立刻默念《山魄铸灵诀》,强行定住心神。
那名观星阁的中年修士盘膝坐在不远处,虽然同样狼狈,但神色相对平静,他双手结印,周身散发出微弱的星辉,似乎在推算着什么,又像是在抵御迷雾的低语。
时间在冰冷和绝望中缓慢流逝。浮冰随着海流缓缓漂移,方向不明。食物、饮水全无,伤势和寒冷在不断侵蚀着每个人的生机。再这样下去,不需要幽灵再来袭击,我们所有人都会慢慢冻死、饿死在这块浮冰之上。
就在连我都开始感到意识模糊,身体逐渐失去知觉时——
一直沉寂的玄铁戒指,再次传来了波动!
但这一次,并非冰凉,而是一种温热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悸动!仿佛一颗即将熄灭的炭火,在最后的时刻迸发出一点余温。
同时,我怀中,那块贴身收藏的、来自苏家的暗金色残图,竟然也自行散发出微弱的、与玄铁戒指相呼应的暖意!
这两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两点星火,瞬间驱散了我灵台的部分冰冷和身体的些许麻木!
我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掏出那块残图。
只见在浓雾和黑暗之中,残图上那些古老的银色丝线绘制的符文,竟然亮起了微光!它们如同呼吸般明灭,并隐隐指向浮冰漂移的某个方向!
“有反应了!”我沙哑着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
墨七和那名观星阁修士立刻看了过来。当看到发光指向的残图时,观星阁修士眼中爆发出精光:“是了!星轨指引并未完全断绝!这残图与极北之地气机相连,它在为我们指明方向!”
希望,如同残图上那微弱的星火,在这片绝望的冰海迷雾中,重新点燃。
“走!顺着它指的方向!”墨七挣扎着站起,虽然虚弱,但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我们没有船只,没有桨橹,只能依靠这块浮冰本身。我和墨七,以及那名还有行动力的冰风堡护卫队长,用能找到的一切(断裂的木板、甚至用手)充当船桨,拼命划动海水,试图调整浮冰的方向,使其与残图指引保持一致。
这是一个缓慢而艰难的过程,每一次动作都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前方的浓雾,似乎淡了一些。
那诡异的低语声,也渐渐减弱、远去。
终于,当我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浮冰划出最后一片浓雾时——
眼前,豁然开朗!
虽然天空依旧阴沉,风雪呼啸,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浓雾和无处不在的低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原!而在冰原的极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座通体雪白、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巍峨雪峰,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残图上那指向雪峰的符文,光芒达到了顶峰,然后缓缓黯淡下去,恢复了原状。
我们成功了!我们穿过了葬海迷雾,抵达了极北之地!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极北之地那更加酷烈的严寒和风雪,便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们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心上。
浮冰缓缓靠上了冰原边缘。我们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踏上这片传说中的土地。
脚下是不知道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坚冰,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风雪扑面,几乎睁不开眼睛。
回头望去,那片吞噬了“坚冰号”和无数生命的恐怖迷雾,依旧静静地笼罩在墨蓝色的海面上,仿佛一道永恒的死亡屏障。
而我们,则踏上了这片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土地,向着那座遥远的、仿佛亘古存在的寂灭雪顶,开始了新的、更加艰难的跋涉。
希望与绝望,在这片纯白的世界里,交织成了最残酷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