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殿的大门在我们身后无声闭合,将那片浩瀚星海与凌素问孤寂的身影隔绝在内。殿外的天光洒落,带着悬浮山峦特有的清冷与宁静,却驱不散我们心头的沉重。
一名等候在外的白袍弟子无声上前,引着我们前往客舍。客舍位于一座较小的辅峰之上,几间雅致的竹楼掩映在苍翠的灵竹之间,环境幽静,灵气充沛,确实是疗伤的绝佳之地。
竹楼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再无他物,却自有一股令人心静的韵味。
“三日之内,二位可在此静修。若有需要,可摇动门前的清心铃。”白袍弟子交代一句,便躬身退去。
竹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墨七立刻盘膝坐下,开始运功疗伤。观星阁的灵气对他而言是大补,他必须抓紧时间恢复实力。他背上的伤口在灵气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我却没有立刻调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云雾缭绕、仙鹤翩跹的景象,心中却是一片纷乱。
守墓人、神骸禁忌、血脉祭品、轮回之印、终焉之息……凌素问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挣脱命运桎梏的变数,却可能从一开始就身处一个更大、更古老的局中,甚至可能成为引发更大灾难的钥匙。
右臂的煞骨传来沉甸甸的触感,识海中那冰冷的“凋零”意蕴静静流淌。这些力量,是福是祸?它们真的能帮助我终结循环,还是最终会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有墨七……他背后的家族,似乎与观星阁、与这古老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路护持,是为了家族的使命,还是另有缘由?
“不必多想。”
墨七不知何时结束了调息,睁开眼,看着站在窗边的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缓和:“凌素问的话,真真假假,未必是全貌。观星阁超然物外,他们的‘不涉凡尘’,有时也是一种冷漠。路,终究要自己走。”
我转过身,看向他:“‘雪顶之上,星殒之地’,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对吗?”
墨七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家族古老的札记中,有过零星记载。那并非一个具体的地名,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境界,或者说,一处被遗忘的葬地。据说在极北苦寒之地的尽头,有一座永不融化的‘寂灭雪顶’,而‘星殒之地’,据说是上古星辰坠落之处,蕴含着星辰寂灭的力量与秘密。两者结合……那里是生命的禁区,也是规则的坟场。”
生命的禁区,规则的坟场……凌素问说那里有真相,也有大恐怖。
“你去吗?”我看着墨七。前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我没有理由要求他同行。
墨七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目光锐利而复杂地看着我,良久,才缓缓道:“我的使命,是打破循环,解放被诅咒的血脉。而你,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去。”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不是因为情谊,而是因为使命。但这反而让我心中更加沉重。他的家族,为了这个目标,已经付出了太多。
“谢谢。”我低声道。除此之外,不知该说什么。
接下来的三日,我们足不出户,全力利用观星阁这得天独厚的环境疗伤和巩固力量。
我尝试引导那纯净的星辰灵气入体。起初,灵气与体内的煞气、“凋零”意蕴格格不入,冲突不断。但渐渐地,我发现这星辰灵气中正平和,竟能起到一种奇异的“调和”作用。它无法消除煞气与凋零,却能让它们变得更加“驯服”,减少了对经脉和灵魂的侵蚀。尤其是夜晚,当悬浮山峦更加靠近星空时,洒落的星辉似乎对我识海中那冰冷的意蕴有着某种滋养,让其沉寂得更加深沉。
右臂的煞骨在星辉下,那青灰色的纹路似乎也淡化了少许,不再那么刺眼,多了一丝内敛。我对那股冰火交织的新生力量掌控也越发熟练。
墨七的恢复速度更快,背上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损耗的元气也补充了大半,气息重新变得沉凝锐利。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竹窗洒落,我和墨七几乎同时睁开眼。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我们没有交谈,默契地收拾好随身物品(其实并无多少东西),走出了竹楼。
清晨的观星阁笼罩在薄雾与霞光之中,宛如仙境。但我们都知道,该离开了。
没有弟子前来相送,也没有见到凌素问。仿佛我们的来去,不过是这片仙境中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走到来时降落的那座青石平台,云海依旧在脚下翻腾。
“决定了?”墨七看向北方,那是极北苦寒之地的方向。
“嗯。”我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那股被星辉稍稍调和、却依旧冰冷沉重的力量,“无论如何,总要去看看。”
哪怕那里是地狱,也要去闯一闯。为了弄清楚我是谁,为了终结那残酷的循环,也为了……那些因我而卷入其中的人。
墨七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那张赤燎给的地图,仔细辨认着方向。前往寂灭雪顶的路,远比来观星阁更加艰难和渺茫。
我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境,然后毅然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下走去。
没有仙舟接引,我们只能依靠自己,徒步穿越茫茫北境,去寻找那传说中的“雪顶之上,星殒之地”。
前路漫漫,生死未卜。
但脚步,却比来时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