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缓缓驶入那无垠的瑰丽云海。
刹那间,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危险都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浓郁到几乎化为雾状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无需刻意运转功法,这些灵气便争先恐后地顺着毛孔钻入体内,滋养着经脉,恢复着消耗。甲板上,几乎所有弟子都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与震撼的神色。
“好浓郁的灵气!在这里修炼一天,恐怕抵得上外界十天!”林浩忍不住惊叹出声,他感觉自己的瓶颈似乎都有所松动。
林婉清虽未言语,但美眸中闪烁的异彩也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凡同样感受深刻。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瞳术淬炼,精神和身体都处于极度疲惫状态,此刻在这精纯灵气的包裹下,如同久旱逢甘霖,消耗的灵力与神识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左眼之中,那枚新生的暗灰色寂灭雷瞳符文也微微颤动,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游离的、虽然稀薄但品质极高的能量,自行稳固着。
他举目望去。
飞舟正航行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云海之上。下方的云层并非静止,而是如同真正的海洋般缓缓流动,时而凝聚成各种珍禽异兽的形状,时而又散开,露出下方若隐若现的、点缀在云海中的悬浮仙岛。
那些仙岛大小不一,大的宛如一片小型大陆,其上峰峦叠翠,瀑布如银河倒挂,琼楼玉宇掩映其间,霞光缭绕。小的则只有方圆数里,精致玲珑,有的遍布奇花异草,有的则矗立着孤高的修炼塔。
一道道虹桥横跨天际,连接着不同的仙岛,上面偶尔有驾驭着法器或灵兽的修士身影掠过,衣袂飘飘,仙风道骨。
更高远的天空深处,隐约可见几座最为宏伟、气象万千的巨山悬浮,它们被最浓郁的灵雾包裹,只能窥见一角飞檐,一股威严、古老、浩瀚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让人心生敬畏。那便是云海宗真正的核心,内门乃至真传弟子以及宗门高层所在之地。
“不愧是雄踞一方的修仙大派,气象万千,底蕴深厚。”林凡心中暗忖。与这里相比,天星城三大家族简直如同乡野土财主。他原本因为快速提升实力而滋生的一丝微不可查的骄矜之心,在此刻彻底消散。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筑基期,甚至金丹期,恐怕也只是起点。
飞舟并未驶向那些核心区域,而是沿着一条固定的航线,朝着云海外围一片相对密集、但灵气明显稀薄许多的岛屿群飞去。
清虚真人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传入每一位新弟子耳中:“尔等眼前所见,便是我云海宗山门所在。宗门疆域辽阔,划分明确。外围三千六百岛,多为杂役弟子及外门弟子居所与劳作之地。”
“中央八百灵岛,为内门弟子及执事、长老洞府所在。”
“上方三十六主峰,乃宗门核心,真传弟子、各殿殿主及宗主清修之地,非召不得入。”
“尔等初入宗门,需从杂役弟子做起。待通过考核,方可晋升外门。修行之路,一步一阶,望尔等戒骄戒躁,勤勉不辍。”
话音落下,飞舟已经抵达了一片由数十个灰扑扑岛屿组成的区域上空。这些岛屿上的建筑大多简陋,灵气也远不如核心区域,但依旧比外界强上数倍。
飞舟缓缓降落在其中一座最大的岛屿广场上。广场由青石铺就,此刻已有数名身着灰色执事服饰的修士在此等候,他们气息大多在筑基期,神色淡漠,带着一丝常年管理底层弟子形成的倨傲。
“所有新弟子,即刻下船,按序排列!”一名为首的马脸执事声音冷硬地喝道。
众弟子不敢怠慢,纷纷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好奇,依言走下飞舟,在广场上排成数列。
林凡、林浩、林婉清等人自然站在一起。李炎、王腾等人则站在另一侧,隐隐形成两个小团体。苏婉看了林凡一眼,也默默站到了他附近不远的地方。
那马脸执事目光扫过众人,在感受到李炎、王腾等人身上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时,微微点了点头,但在扫过林凡时,眉头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炼气期六层?在这批新弟子中算是中下水准了,而且气息似乎还有些虚浮不稳(林凡刚刚经历淬瞳,尚未完全恢复)。
“我姓马,乃杂役峰执事之一。”马脸执事开口道,“接下来,我会根据尔等的灵根资质、修为高低,分配所属杂役峰及具体职司。宗门不养闲人,每人都需完成定额任务,赚取贡献点,方可兑换修炼资源,聆听宗门讲法。”
说着,他身旁一名弟子捧出一面玉盘,开始逐一唱名。
“李炎,金火双灵根,炼气期大圆满。分配至‘炼器峰’,职司:协助看管地火室。赐丁字级洞府一座,月度俸禄:下品灵石五块,贡献点十点。”
李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傲然。炼器峰可是杂役峰中油水相对较多的去处,地火室更是修炼火系功法的好地方。丁字级洞府虽然是最低等,但也比没有强。他上前一步,接过一枚代表身份和记录的灰色玉牌。
“王腾,水土双灵根,炼气期大圆满。分配至‘灵药峰’,职司:照料三亩‘青灵稻’。赐丁字级洞府一座,月度俸禄同前。”
王腾面色平静,上前接过玉牌。照料灵田虽是辛苦活,但胜在安稳,且能接触灵植,对修行也有裨益。
“苏婉,水木双灵根,炼气期九层。分配至‘炼丹坊’,职司:处理药材。赐丁字级洞府一座,月度俸禄同前。”
苏婉松了口气,炼丹坊也是好去处,能学到不少东西。
接着,林浩(炼气期七层,三灵根)被分到了“矿务峰”,负责监督矿工,算是体力活。林婉清(炼气期八层,冰系异灵根)则被分到了“执事堂”,做文书工作,相对轻松,显然她的异灵根和修为得到了优待。
异灵根毕竟罕见,即便在云海宗,也值得稍加关照。
很快,轮到了林凡。
“林凡,杂灵根,炼气期六层。”唱名弟子的声音毫无波澜。
“杂灵根?炼气期六层?”马执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的资质和修为,在往年恐怕连杂役弟子的门槛都摸不到,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关系,或是运气好碰上了宗门放宽标准?他随手在玉盘上一划,冷淡地道:“分配至‘废丹房’,职司:处理炼丹废渣。赐戊字级居所一间,无月度俸禄,完成基础任务方可获得贡献点。”
“废丹房?”
“处理废渣?”
“戊字级居所?那不是连洞府都算不上,只是集体宿舍里的一个单间吗?”
“而且连基础俸禄都没有?”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看向林凡的目光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怜悯甚至幸灾乐祸。
废丹房,那可是杂役峰中最脏、最累、最没有前途的地方!终日与蕴含丹毒、有害无益的废丹渣滓为伍,不仅对修炼毫无帮助,长期接触甚至可能侵蚀经脉,损害道基!戊字级居所更是条件最差的地方,灵气稀薄得可怜。
这分明是最差的安排!
李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快意。王腾也微微摇头,似乎觉得林凡运气太差。苏婉眼中则流露出担忧。
林浩忍不住想要开口争辩,却被林凡用眼神制止了。
林凡面色平静,仿佛听到的不是对自己的安排。他上前一步,从那名弟子手中接过了那枚灰色的、刻着“废丹房”和“戊字柒叁”字样的玉牌。
“弟子领命。”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马执事有些意外地看了林凡一眼,见他如此“识趣”,倒也省了一番口舌,挥挥手:“各自散去,玉牌内有宗门基础规条及你们居所的地图指引,明日辰时,准时到各自职司点报道,不得有误!”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各自按照玉牌指引,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遁光,朝着不同的岛屿飞去。
林凡也催动灵力,注入玉牌,一副简单的地图出现在脑海中,标注着他所在的“戊字柒叁”号居所的位置——位于这片杂役区域最边缘、最靠近一片荒芜山崖的地方。
他驾驭起并不熟练的御风术(炼气期修士还无法长时间御器飞行),朝着那个方向缓缓飞去。
一路上,他看到其他岛屿上,丁字级的洞府虽然简陋,但至少是独立的,周围有简单的聚灵阵法。而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才真切体会到“戊字级”的含义。
那是一片依着荒芜山崖建造的、连绵的低矮石屋,密密麻麻,如同蜂巢。灵气稀薄得几乎感觉不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各种废料混合的怪异气味。
找到“柒叁”号石屋,用玉牌打开禁制,里面的景象更是简陋: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个石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面积不过方丈,逼仄压抑。
“倒是清静。”林凡自嘲地笑了笑。相比于林家杂役院的嘈杂,这里至少无人打扰。至于灵气稀薄?他有《九死玄功》,可以吸收各种能量,包括死气、月华,甚至……废丹中的残存药力与丹毒!去废丹房,对别人是灾难,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种另类的“资源”。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拿出那枚灰色玉牌,神识沉入其中。
玉牌内信息不少,除了宗门地图和基础门规(如禁止同门相残、需完成定额任务、贡献点制度等),还有一门基础的炼气期功法《引气诀》,以及几个小法术(如除尘术、御风术、庚金指等)。这些都是宗门标配,聊胜于无。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关于“贡献点”的介绍上。
在云海宗,贡献点就是硬通货。可以兑换功法、法术、丹药、法器、符箓,甚至可以兑换进入灵气更浓郁的修炼室的时间、请教高阶修士指点、发布或接取特定任务等等。获取途径主要是完成宗门分配的任务,或者上交珍稀材料、功法等。
“贡献点……”林凡喃喃自语,这是他目前最急需的东西。没有贡献点,他寸步难行,连最基础的修炼资源都无法获取。
就在这时,石屋外传来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
“新来的?戊字柒叁的林凡师弟在吗?”
林凡眉头微挑,起身打开石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穿着灰色杂役服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修为在炼气期五层左右,脸上带着憨厚朴实的笑容。
“你是?”林凡问道。
“俺叫赵大牛,住在隔壁柒肆号。”黑壮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听说今天来了新人,被分到了俺们这戊字区,还是最倒霉的废丹房,就过来看看。师弟你别介意,俺没恶意。”
林凡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善意,点了点头:“林凡,见过赵师兄。”
“哎,别客气别客气。”赵大牛摆摆手,很是自来熟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林师弟,你咋被分到废丹房去了?那地方可邪门得很,之前好几个师兄待久了都修为倒退,甚至伤了根基,想办法调走才是正理啊!”
林凡心中微动,问道:“赵师兄对废丹房很了解?”
“谈不上多了解,但听说的不少。”赵大牛叹了口气,“那地方堆积如山的废丹渣滓,蕴含的丹毒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毒瘴,虽然被阵法压制着,但长期待在核心区域,难免吸入。而且处理废渣的活儿又脏又累,给的贡献点还少得可怜,勉强够兑换一些辟谷丹,想靠它修炼,难如登天。”
他看了看林凡,好心劝道:“师弟,我看你年纪轻轻就能入门,想必也有些本事。赶紧想想办法,哪怕花点灵石打点一下执事,调去别的峰头,哪怕是去矿务峰挖矿,也比在废丹房强啊!”
林凡闻言,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赵大牛是一片好心,但他有自己的打算。
“多谢赵师兄提醒。”林凡拱手道,“不过,既然宗门如此安排,想必自有道理。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赵大牛见林凡似乎不为所动,挠了挠头,也不好再劝,只是道:“那行吧,师弟你自个儿小心。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缺啥少啥,可以来找俺。俺在矿务峰干活,虽然也辛苦,但好歹能攒下几个贡献点。”
“一定。多谢赵师兄。”林凡真诚地道谢。在这陌生的环境中,能遇到一个释放善意的人,殊为不易。
又闲聊了几句,赵大牛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赵大牛,林凡关上石门,重新坐回石床。
他并没有因为赵大牛的警告而退缩,反而对那废丹房更加好奇。
“丹毒……混杂的能量……对于需要不断在毁灭与新生间徘徊的《九死玄功》而言,或许正是合适的磨刀石。”林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且,废丹也并非全是废物,其中或许还残留着未被彻底炼化的药力……”
他想起了自己在青牛镇时,凭借那缕残魂记忆学习炼丹的经历。对药性的理解,让他对“废丹”有了不同的看法。
“明天,就去会会这废丹房!”
他收敛心神,开始运转《九死玄功》。虽然此地灵气稀薄,但他主要目的是巩固刚刚初成的寂灭雷瞳,并恢复淬炼时消耗的本源。
一丝丝稀薄的灵气,混杂着从山崖缝隙中渗透出的微弱地脉死气,甚至包括空气中那淡淡的霉味所代表的腐朽气息,都被《九死玄功》霸道地吸纳过来,经过功法的转化,化为精纯的暗紫色灵力,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与识海。
左眼之中,那枚暗灰色符文缓缓旋转,吸收着林凡特意引导过来的一丝九死灵力,其上的雷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分。
一夜无话。
翌日,辰时。
林凡准时根据玉牌指引,来到了位于杂役区域最偏僻角落的“废丹房”。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黑色石殿,风格粗犷,透着一股沉暮之气。石殿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呈现灰绿色的光罩,显然是为了隔绝内部毒瘴的阵法。
即使隔着阵法,林凡也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混合了焦糊、腥臭、酸涩等多种气味的怪味。石殿门口无人看守,只有两个负责登记和发放工具的老年杂役,修为只有炼气期三四层,一副有气无力、暮气沉沉的样子。
林凡出示玉牌登记后,其中一个老杂役懒洋洋地递给他一个特制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储物袋(用于装载废渣),以及一枚避毒符。
“新来的?规矩懂吧?每日需处理完十方废丹渣,运到后山的‘化毒涧’倾倒。完成任务,玉牌会自动记录一点贡献。完不成,累积惩罚。”老杂役耷拉着眼皮说道,“进去吧,阵法会自动识别你的玉牌。记住,别在里面待太久,避毒符撑不了几个时辰。”
林凡接过东西,那避毒符品质低劣,散发的灵光微弱,确实支撑不了多久。
他点了点头,迈步走向那灰绿色的光罩。玉牌上微光一闪,光罩便出现一个容人通过的缺口。
一步踏入。
刹那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怪味如同实质般涌来,即便有避毒符散发的微弱光罩过滤,依旧让人头晕目眩。放眼望去,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大殿,殿内堆积着小山般的、颜色各异、冒着丝丝诡异气味的废丹渣滓。这些渣滓有的漆黑如炭,有的五彩斑斓,有的则黏稠如泥,不断散发着灰绿色的毒瘴之气。
整个大殿的光线都十分昏暗,只有顶部的几颗萤石散发着惨淡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的死寂、衰败、毒素混杂的能量,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在这里,普通的灵气几乎感觉不到。
然而,林凡的嘴角,却在此刻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体内的《九死玄功》,在感受到周围这浓郁而“可口”的混杂能量后,竟然自发地加速运转起来,传出一种……欢欣雀跃的悸动!
(第3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