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法者”逻辑墓穴那最后的、破碎的呓语,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入陆凡的意识。“小心……影子……”——这没头没尾的警告,比任何直白的威胁更让人心悸。影子?是指“虚空低语者”那种无形无质的侵蚀?还是“牧者”潜藏的暗探?亦或是……某种连“织法者”在最终时刻都难以名状的、更加诡异的存在?
他并未将这个私密的警告立刻公之于众,以免在已经紧绷的团队中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但他内心的警惕已提升至最高点。来福似乎也感应到了他那份深藏的不安,变得更加粘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银色的眼眸时常警惕地扫视着舰桥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光影交织的边界。
“远航者”号带着新获得的、沉重而危险的知识,以及一份未尽的警告,再次启程,坚定不移地驶向那片信号已然消失的星域——原“花园”文明坐标。
航行在“潮汐星路图”的支流上,空间背景中那属于“牧者”的规律涟漪似乎愈发微弱,仿佛这片区域是某种意义上的“盲区”或“缓冲带”。然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却如同潮湿的雾气,无声地渗透进来。
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位轮休的工程师在睡眠舱中惊醒,坚称自己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但舱内录音设备一片空白。
导航组的一名成员在进行常规星图校对时,短暂地出现精神恍惚,声称看到屏幕上的星辰连线瞬间扭曲成了一只冷漠的眼睛,但下一秒又恢复正常,系统日志毫无异常。
餐厅的自动配给系统偶尔会输出极其微量、不在清单上的、成分不明的有机质,检测结果忽而是植物纤维,忽而像是某种惰性孢子,无法复现。
这些事件孤立来看,都可以归咎于长期深空航行带来的心理压力、设备故障或未知宇宙尘埃。但当它们发生的频率悄然增加,且往往伴随着当事人一种莫名的、被窥视的寒意时,便不能再简单地视作巧合。
陆凡暗中指示苏文瑾,利用“盖亚之心”网络对全船进行极其细致的灵能层面扫描,同时让冷月璃以冰夷之力感知环境中的能量流是否存在细微的“不谐”。然而,无论是混沌的信念波纹还是极寒的纯净感知,都未能捕捉到任何明确的“异物”。那种异常的来源,仿佛能完美地融入环境背景,或者……存在于另一种观测层面。
直到那次针对新获得的“织法者”科技——一种基于逻辑编译的小范围空间稳定装置——的测试性启动。
实验安排在隔离的次级货舱。当装置被激活,无形的逻辑力场展开,试图将局部空间参数“锁定”在某种理想状态时,异变发生了!
力场范围内,所有物体的影子——无论是仪器投下的阴影,还是人员自身被照明灯拉长的黑影——在这一瞬间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
它们剧烈地扭曲、拉伸、变形,不再是光线的缺失,而像是某种粘稠的、黑暗的活物!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扭动的影子试图脱离其附着的实体,如同黑色的触手般探向距离最近的研究员!
“关闭装置!”负责实验的科学家骇然尖叫。
空间稳定装置被紧急关闭。力场消失的刹那,所有异变的影子瞬间恢复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但货舱内冰冷的温度,以及几名研究员脸上残留的、近乎窒息的恐惧,证明那绝非幻觉。
“是那个‘影子’!”赵明宇接到报告后,脸色铁青地看向陆凡。整个事件与陆凡私下告知他的警告不谋而合。
陆凡立刻下令,全面暂停所有基于“织法者”核心逻辑科技的实验和研究,尤其是涉及空间、能量和信息层面的操作。他意识到,“织法者”的遗产远不止明面上的逻辑陷阱,那种引来了“虚空低语者”的、更深层的逻辑污染,可能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如同潜伏的病毒,伴随着信息流一同悄然登船。而这种污染,似乎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比如高度秩序化的逻辑力场——会被激活显现。
“它……不喜欢秩序?或者说,秩序力场会让它‘显形’?”苏文瑾分析着货舱事件的记录,试图找出规律。
“更像是秩序力场,为它提供了……一个可供依附和操作的‘画布’。”冷月璃感受着货舱内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那并非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被否定的虚无感,“在我们常规的、相对‘混沌’的环境中,它处于一种弥散、潜伏的状态,难以察觉,只能通过间接方式施加影响,引发错觉和细微异常。一旦环境秩序化,它就能凝聚起来,展现出……攻击性。”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一直带着一个无形的、对秩序敏感的“乘客”在航行。而他们赖以对抗“牧者”的、融合了混沌与秩序的独特道路,本身就可能成为唤醒这潜在危险的开关!
“能确定它的本质吗?是‘虚空低语者’的某种分支?还是‘织法者’逻辑崩溃后产生的某种……信息怨念?”一位AIb的异常现象专家提出假设。
“无法确定。”陆凡摇头,脸色凝重,“‘织法者’最后的警告语焉不详。但无论如何,它对我们抱有敌意,并且能利用我们的科技 against us。”
就在团队忙于分析和对策时,一直安静伏在陆凡脚边的来福,突然猛地抬起头,朝着舰桥上方某个没有任何东西的角落,发出了极具威胁性的、低沉到近乎震颤的咆哮,全身银色毛发炸起!几乎同时,雷牙也朝着同一个方向龇出了利齿,周身电弧失控般爆开,在甲板上留下焦痕。
动物,尤其是这些经过进化、感知远超人类的宠物,似乎对这种无形威胁有着更直接的感应!
陆凡顺着它们的目光望去,那里只有金属舱壁和均匀的照明光晕,什么都没有。但他相信来福和雷牙。他缓缓调动起自身的力量,冰夷之力在经脉中流转,定海珠的虚影在识海沉浮,三大印记微微发光,那独特的“混沌包容”法则雏形开始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弥散开来。
他没有试图去“秩序化”那片空间,也没有用强大的力量去冲击,而是以一种包容的、探寻的姿态,让自己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地覆盖过去。
起初,什么都没有。
但渐渐地,当他的“混沌”意念触及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冰片碎裂的“抵触感”传来。
不是实体,不是能量,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否定”。
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空无”的点,一个拒绝被感知、拒绝被定义的“影子”。它没有思想,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要将周围一切也拉入同样“空无”状态的本能。
就在陆凡的感知与那“空无”接触的瞬间,一段混乱、破碎、充满了逻辑悖论和疯狂低语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反向窜入他的意识!
“……错误……存在即是错误……逻辑……崩坏……归于……静寂……同化……融入影子……”
这意念充满了“织法者”那极端理性的冰冷质感,却又扭曲癫狂,如同一个完美逻辑电路被强行注入无数悖论后产生的噪音!正是“织法者”被“虚空低语者”侵蚀污染后的残留物!
陆凡闷哼一声,猛地切断了感知连接,脸色微微发白。那疯狂的低语还在他脑海边缘回荡,带着强烈的污染性。
“它……是‘织法者’逻辑崩溃时,被剥离下来的‘疯狂阴影’,”陆凡喘息着,对围拢过来的众人说道,眼神锐利,“一种信息层面的……逻辑癌变体。它潜伏着,等待着秩序的力量为其提供显形的温床。”
舰桥内一片死寂。
他们不仅带着一个危险的乘客,这个乘客还是他们寄予厚望的盟友文明崩溃后的“尸毒”!
“远航者”号的航程,因此蒙上了更深的阴影。前方是被抹除的“花园”文明,身后是可能追来的“牧者”,而舰内,还潜伏着一个源自远古悲剧的、无形的“影子”。
他们必须在这内外的夹击下,找到前往目的地并解决内部威胁的方法。否则,不必等“牧者”出手,他们或许就会先一步被自己船上的“影子”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