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曼德勒燥热未退,空气中混杂着烤罗望子酱的酸甜味道、油炸食物的焦香和浓烈的汗味,还有一些劣质香水的味道。
乔声戴着一个头巾,头发挽在一侧,碎花长裙一直到脚踝的位置,露出的脚踝纤细白皙,即使她已经打扮的很低调,但是整个气质还是跟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乔大小姐从小到大逛过不少名流会所把,我敢保证,这里跟你之前逛过的都不一样。”
乔声用手背掩着鼻尖,瞥了季司南一眼,“是不一样。所以,你最好保证能好玩。”
季司南笑笑,不语。
主街上游客摩肩接踵,贩卖着连街的印花沙笼和木雕大象。
“小心。”
季司南揽着乔声的肩膀,帮她躲过了一名孩童的奔跑时莽撞的撞击。
乔声回身,挣脱了季司南结实的臂膀。
“谢谢。”她客气地笑笑。
季司南倒也不在意,与她并肩向前走。
在主街上穿行了一会,他带着乔声拐进一条僻静的岔路,往里越走,灯光越昏暗。人声也逐渐被一种更低沉、更警惕的嗡嗡声取代。
“到了。”季司南抬抬下巴。
乔声望过去,前面没有华丽的橱窗,只有简陋的草席或塑料布铺地,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真假难辨的“宝石。”原石和成品。
这是当地人才知道的“宝石巷”。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交错晃动,买家蹲在地上,用放大镜仔细查验,讨价声压得极低。
乔声听不懂他们的话,猜测用的应该是缅语或者暗号。
“这里?”
“别嫌弃。咱们慢慢逛,这里可有很多宝贝。”
不远处,一个干瘦的老者坐在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红丝绒,上面赫然放着几颗因红如血的“鸽血红宝石”,且个头惊人,看起来比沈州白给她的那颗还大。
季司南慢悠悠地说:“玻璃染的,加点铅增加重量。专骗以为能捡漏的棒槌。”
乔声瞥了一眼,确实,虽然那种艳红在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但是火光过于呆板均匀,缺乏天然宝石的灵动层次。
但季司南的话,让乔声有些诧异。
“没想到季总对宝石这么有研究。”
季司南嗤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就是个莽夫吗?”
乔声挑挑眉,没回答。
季司南比沈州白年龄稍长,与裴既明年龄差不多。
但与裴既明看成熟稳重的气质不同,季司南眉眼总挂着轻佻的笑。冷下来的时候很阴狠,日常又是轻浮孟浪玩世不恭的样子,她第一次见季司南的时候,季司南毫不避讳对她赤裸裸的打量让她很不舒服。
所以她对季司南的观感一直算不得多好。
他们又经过了一个摊位。胖妇人正唾沫横飞地向游客推销一盆翠绿欲滴的“翡翠”,用蹩脚的英文喊着:“A货!老坑!帝王绿!便宜!”
季司南努努嘴,“猜猜,什么做的?”
乔声上前,推了推塑料盆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虽然她不是什么鉴定专家,但以她这么多年接触珠宝的经验来看——“树脂加染色粉压的。”
这种东西泡几天水颜色就掉了,戴久了皮肤还会过敏。
那妇人听不懂乔声说什么,以为她要买,还在热情介绍。两人笑了笑,他们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连续逛了几个摊位,都是一些人工加工的东西。
“你这个‘销金窟’怎么全是假货?有没有真的。”
“急什么?跟我来。”
季司南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来到巷子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一个沉默的男人蹲在阴影里,前面只有一个同样毫不起眼的麻布口袋。
见到两人在他面前停下,男人抬起头,与两人对视一眼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未经清洗、还沾着红色泥土的粗糙原石。
季司南拿起一颗,掏出手电照了照,丑陋的石皮内里映出浓郁的蓝色。
“莫桑比克高色货,晶体还算干净。”
他又拿起另一颗更小的,光照下呈现柔和的粉色荧光,“抹谷的尖晶石,小了点,做个吊坠还行。”
季司南跟男人比划了几下,掏出几沓美金,换来了两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
他将石头随意塞进口袋,仿佛买了两颗土豆。
乔声也学着他,去不同的摊位前研究了起来。
忽然,她的眼睛被旁边的一个游客吸引住了。
准确的说,是被他手里的灰蓝色原石吸引住了。
原石被强光一照,内部竟然浮现出如月光般晕染的乳白色光带——最稀有的“月光效应”蓝宝石,全球产量不足百克拉!
乔声呼吸一滞,手条件反射拉住了季司南的手臂。
“虽然个头不算大,但足够珍贵,你想要?”
乔声点点头。
季司南笑了笑:“可惜我没带这么多钱,比不过人家。”
乔声顺着季司南的眼神看过去,拿着灰蓝色原石正在仔细研究的男人,手边有个黑乎乎的麻袋。鬼知道里面装了多少美金。比起在这样破旧的珠宝黑市发现稀有宝石的震惊,她更震惊这里居然有人敢提着一麻袋钱来闲逛。
“没什么好惊奇的,记得我说的一枪爆头吗?只要你现在敢上去动他钱袋,我保证,下一秒你的脑子就会被打成豆腐脑儿。”
乔声缩了缩脖子,“既然如此,他何需提钱来买,不如直接抢就是了。”
季司南哼了哼,“天真。上一个像你这么想的,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两人正压着声音交谈着,只见那男人忽然以一种十分警惕狠辣的眼神看了眼他们,手也在瞬间贴在腰间。季司南立即双手合十,做出友好的手势,拉着乔声离开了。
走到拐角处后,乔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男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摊贩提着黑麻袋,准备收摊儿了。
就这样,乔声看着神色各异服装各异语言各异的珠宝贩子或者游客,拿着美金,从一个个不起眼的地摊上,买走了一堆堆脏兮兮的原石。
季司南说,这里的珠宝大多数是“偷”来的。钱也都是些黑钱。所以成交的价格,有高有低,全凭一双眼、一张嘴。
走出昏暗的巷子,重回主街喧闹的灯光下,乔声恍如隔世。
季司南在一个卖棕榈糖的小摊前停下,买了两份,递给她一份。甜腻的味道,乔声吃不习惯。她的内心还在因为刚才目睹的一切感到紧张和刺激。
“怎么样?好玩吗?”他问。
乔声点点头,“还不错,挺开眼界的。真与假,贵与贱,在这里毫无界限,全凭眼力。”
“顶级拍卖会和这里的地摊,并没有什么区别,本质都是欲望和眼光的游戏。只是这里更直接些,输了,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乔声握着那根甜的发腻的棕榈糖,看着季司南深不见底的眼神,眯了眯眼睛:“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季司南眼神轻佻地看着霓虹灯在女人的脸上投出缤纷的颜色,他缓缓低下头,声音压低,语气暧昧地说:“我想说,不如放弃沈州白,试试我?至少,我不会让你输。”
他说着,低下了头,向乔声靠了过来。
就在咫尺之间,乔声偏头躲了过去,“季总,您越界了。”
她的称呼又换成了您,疏离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季司南——你没有机会。
季司南笑了笑,却没有动,戏谑道:“乔声,你说如果我在这个三不管的地方将你办了,你能奈我如何?”
乔声闻言,面上却不以为意。
“如果季总只是觊觎我的身体,其实并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您只需要在合同上加一条——巨量王冠缅甸抹谷矿区的所有宝石,都向Echoes珠宝公司打半折销售,那只要您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季司南看了乔声半晌,想起他们之前在澜京会所,乔声那迫不及待要献身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
幸好当时沈州白在,他没有真的让乔声得逞,否则,一个极品红钻估计根本填不平她的胃口。
“你还真会敲竹杠。”
“季总说笑了,没您会趁火打劫。”
霓虹灯下,一阵风过,将乔声的头巾吹落,发丝随风而起,而她偏着头笑意盈盈望向他的目光,明媚肆意。
这个女人很有趣。
明明心里怕得要死了,还跟他嘴硬。
“乔声,裙子被你攥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