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璞仁说周延,不,现在他已改名叫乔延,他说乔延发烧了,晚上一直哭,嘴里一直喊妈妈哥哥,佣人带不住,乔璞仁也束手无策。周莺在精神病院,现在出不来,他只能给沈州白打电话。
——是的,这是律师给出的最好建议,周莺被鉴定为抑郁狂躁,精神状态不稳定。
所以,她真的很有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突然意识到,他与乔声从来不讨论乔家和母亲的事情,表面被粉饰的过于太平,就让他忘记了自己也很自私的那面。
他总觉得乔声很冷漠,像个捂不热的石头,但其实,乔声在这段关系里,又何尝不是步步退让的那个人。
乔声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确确实实的站在对立面。
她没有因为母亲的事情迁怒于他,已经是她大度了。而他却逼她,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沈州白想起延延,刚才电话里小男孩带着哭腔的、依赖的呼喊沿着电话传来时,让他的心忍不住揪在一起。
乔璞仁的电话像是一盆水,浇醒了那个当局者迷的自己。他说得轻巧,他们是他们,他是他,但乔璞仁一个电话,他不就得乖乖的回到乔家,去照看自己年幼无辜的弟弟吗?
他怎么那么天真呢……原来,费尽心思让乔声爱上自己,只是这段关系里最简单的一步,剩下的,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很有可能,他一辈子都找不到解决办法去征服它。
心里最后一点怨气也消失了,沈州白很想调头回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乔家。
他将车停好,下车时深吸了几口气,试图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往乔园里面继续走去。
佣人将他迎了进去,一直负责照顾乔延的吴姐说:“小少爷下午还好好的,吃完饭就起了烧,医生过来看过说是没什么大事,但他一直在哭闹,不愿意吃也不愿意睡,一直哭着喊要你与夫人。刚才听说你要来,这才好点。”
沈州白上了三楼,进了乔延的卧室。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那才五岁大的弟弟正蜷在床的角落里,小脸哭得通红,眼睛肿的像个核桃。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自己给他买的毛绒玩具狗,还在不停的打着哭嗝。
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可怜极了。
一看到沈州白进来,乔延的嘴巴一瘪,金豆豆又掉了下来。
“哥哥……呜呜呜呜呜……哥哥抱。”
这声依赖十足的“哥哥”,像一根最柔软的针,精准的刺中沈州白内心最柔软、也是最混乱的地方。
他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柔软的小身体整个抱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哥哥来了,不哭。”他拍着弟弟的背,轻柔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乔璞仁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了口气。
“州白,还好你来了。”
沈州白抱着乔延,向乔璞仁点点头,“乔伯伯,今晚我陪着延延,你去休息吧。”
乔璞仁低头,摸了摸乔延的头,温声说:“哥哥来了,延延不哭了,乖。要早点睡觉,这样病才能好得快,知道吗?”
乔延把湿漉漉的小脸埋在沈州白的颈窝里,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他头都没抬,却不住的摇着:“不要,我不要睡觉!我一睡觉哥哥就走了,我不要睡觉!”
沈州白温柔的说:“哥哥今天不走,哥哥今晚跟延延一起睡,好吗?”
“我不信!妈妈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妈妈就走了,他们都说妈妈回不来了,我想妈妈,我要妈妈回来……哥哥,妈妈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妈妈好吗?”
说着,乔延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打湿了沈州白的衣服。
也打湿了他的心。
“妈妈做了错事,她去反省了,但不要多久她就可以回来了。我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妈妈。咱们现在睡觉好吗?哥哥在这陪着你,你想啊,要是妈妈回来了,看到你没有好好睡觉,她肯定会生气的,对不对?你想要妈妈生气吗?”
乔延连忙摇摇头。
沈州白又安慰了很久,乔延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哭闹了这么久,他早就筋疲力尽很快,就这样趴在他的颈窝处,呼吸平稳绵长,进入了黑甜乡。
乔璞仁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打开门准备回房休息。
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沈州白说:“州白,咱们父子俩很久没有聊过天了,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等会你来我书房。”
沈州白看着乔璞仁的眼神,直觉告诉他,他想和自己聊的,不是什么好事。他心下微沉,点了点头。
沈州白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乔延乖巧的睡颜,他的内心又泛起波澜……
……
安顿好乔延,沈州白打开门,走到了乔璞仁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
乔璞仁的书房布置得古朴而安静,珍贵藏品名贵字画井然有序的摆放着。
这是他第二次来他的书房。
第一次,是来拿乔声的户口本。
那天的情况他还记忆犹新。
乔璞仁没有绕弯子,甚至没有坐下,就站在书桌前,转身面对沈州白,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平稳却字字千钧:
“州白,你不能跟小声在一起。”
沈州白垂着眼睛,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将会失去你的母亲。”
“不要拿我母亲说事,乔伯伯,现在的这一切,您才是始作俑者,不是吗?”
如果不是乔璞仁主动,母亲作为乔家的下人,怎么有本事跟主家私通在一起?
而他当初又为什么会同意母亲生下乔延呢?
母亲告知自己这一切后,他直接买票回了馥城。
他本来是想找乔璞仁问明白的,但是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乔园的花亭下,乔声拉着薛婉的手放在乔璞仁的手上,而乔璞仁,并没有拒绝。
那一幕太刺眼了
所以他才直接转身离开,选择让母亲生下乔延,作为报复的筹码和工具。
然后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如果乔璞仁从一开始没有与母亲偷情,如果他回来时,没有看到他与薛婉有那样的一幕,可能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而现在,始作俑者开始来指手画脚他的人生了,是吗?
沈州白的嘴角极其缓慢的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他就用这样带着讥诮笑意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位受人敬重的中年男人,声音甚至比他还要平稳:“您没有资格插手我与乔声的事情,毕竟,您现在也算不上是她的父亲。”
乔璞仁眉头微蹙,似乎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
他顿了下,并没有恼怒,只是更加平和的看向他:“州白,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非要拆散你和乔声,只是,你们不适合罢了。”
“适不适合,您说的不算。”
“是吗?可是我很了解我的女儿。她看重亲情远胜过爱情。论伦理纲常,你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伦理纲常……您在开玩笑吗?乔声是您的女儿吗?她不是被您亲手扫地出门的吗?”
“我说她是,她就得是。我之前跟她说过,她可以回乔家,曾经她有的,未来她还会有。”
“乔声不会回来,也不需要。她想要的,她会自己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