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城东粮仓区。
巨大的仓廪群在晨光中投下大片阴影。仓前空地上,依旧支着几口硕大的粥锅,锅里熬着的杂粮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腾腾,米香四溢。排队的流民队伍长龙不见首尾,人们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粥水,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城卫军兵丁手持棍棒,维持着秩序,吆喝声不断。
老拐拄着拐杖,在粥棚和仓房间忙碌地穿梭着,不时与管事的伙计核对数目,查看粥粮的稠稀,额上忙得见汗。如今他总管流民安置事务,虽腿脚不便,却干劲十足。
“拐爷!拐爷!”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负责仓区杂役的年轻伙计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发白,“东……东边三号仓最里头……清理墙角淤泥的时候……挖……挖到东西了!”
“啥东西?”老拐正记着数,头也没抬,“又是碎砖烂瓦?清出去就是了!”
“不……不是!”伙计急得直摆手,“是……是个铁箱子!锈得快烂透了!还……还拖着老粗的铁链子!沉得很!那模样……邪性得很!”
老拐心里“咯噔”一下,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个墨点。粮仓底下挖出铁箱子?还带铁链?这听着就透着一股不祥!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粮仓大门。那里,两名如同泥塑木雕般肃立的黑甲士兵,覆盖在面甲下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看到他们,老拐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一些。有这些煞神在……大概……没事吧?
“走!去看看!”老拐拄紧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伙计快步走向三号仓。
三号粮仓最深处,靠近内侧墙角的地面被挖开了一个不小的深坑。坑底淤泥尚未完全清理干净,浑浊的泥水中,赫然半埋着一口样式古朴、通体覆盖着厚厚黑绿色锈垢的青铜箱子!箱子约有半人高,表面模糊可见一些扭曲诡异的兽形纹饰,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几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同样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链,一端牢牢锁死在箱体八个角的环扣上,另一端则深深地楔入坑底更深的泥土和岩石之中,不知蔓延向何方,仿佛曾经是为了禁锢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从坑底弥漫开来。
“拐爷……您看……这……”几个参与挖掘的流民远远躲在一旁,脸色发白,不敢靠近。
老拐凑到坑边,伸头向下望去。坑底湿滑,渗着污水。那箱子的造型和缠绕的铁链,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邪门!他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先……先别乱动!我……我这就去禀报城主大人!”
他话音刚落——
“呜嗷——!!!”
一声狂暴嗜血的狼嚎猛地从粮仓大门方向炸响!声浪滚滚,震得仓顶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人骇然变色!老拐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坑里!
只见原本如同雕像般守在门口的那两名黑甲士兵,覆盖面甲的头颅猛地转向仓内深处!那空洞的眼部缝隙中,两点幽光骤然亮起,如同被点燃的鬼火!他们沉重的身躯瞬间进入战斗姿态,手中紧握的战斧“唰”地抬起,斧刃直指深坑方向!一股冰冷、纯粹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灰灰如同一道银灰色的闪电,从仓外猛扑而入!它根本无视坑边的众人,径直冲到坑沿,向着坑底那个锈迹斑斑的箱子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全身银毛炸起,獠牙外露,健壮的四肢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下去将那箱子撕碎!
“灰灰?!这……这……”老拐彻底懵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就在此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精神干扰和混乱意识的诡异波动,如同无形的毒刺,猛地从坑底那箱子内部迸发出来,瞬间扩散!凌风通过蛊虫母体感知世界的“视野”骤然变得模糊扭曲,仿佛信号受到强烈干扰!
凌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粮仓门口,脸色冰寒,目光如电,瞬间便锁定了干扰的源头——那口深埋坑底的诡谲铜箱!
“全部退开!”凌风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如同寒风刮过仓库!
老拐和那几个流民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开,恨不得离那坑越远越好!
“灰灰!警戒!”凌风低喝!
灰灰强压住扑下去的冲动,伏在坑边,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怒吼,绿眼睛死死锁定箱子!
凌风纵身跃入土坑!坑底泥泞湿滑,那股混合着铁锈、淤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他走到箱子前,手指拂过冰冷粗糙、布满锈蚀的箱体。蛊虫母体的感知受到严重干扰,但依旧能勉强感知到箱内有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活跃、充满了混乱与恶意的能量核心在搏动!仿佛一颗……被禁锢的、腐烂的心脏?!
“开!”凌风眼神一厉,意念沟通蛊虫母体,磅礴的精神力凝聚如实质,狠狠冲击向箱盖的锁闭结构!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机括弹动声响起!那看似浑然一体、沉重无比的青铜箱盖,应声向上弹开一道寸许宽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浓烈硫磺味、铁锈腥气和某种腐败有机质恶臭的气息,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毒气,瞬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同时涌出的,还有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吞噬与毁灭欲望的狂暴能量波动!
“呜嗷——!”灰灰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咆哮!
凌风瞳孔骤缩!透过缝隙,他看到箱内根本没有预想中的金银或尸骸,只有一团不断蠕动、收缩、膨胀的、如同巨大墨绿色果冻般的粘稠胶质物!那东西几乎填满了整个箱体,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扭曲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幽绿光芒!一股纯粹由混乱、暴戾、饥饿组成的邪恶意念,正从中不断散发出来!刚才那股干扰波动,正是它的“呼吸”!
活的?!由高度凝聚的辐射能量与未知有机物结合产生的……怪物?!
“噗!”
那团墨绿色的粘稠物猛地一颤!表面骤然裂开一道口子!一道墨绿色的、如同强酸般的粘液箭矢,带着刺鼻的腥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射凌风面门!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凌风身体以一个违反物理规律的极小幅度瞬间后仰!粘液擦着他的下颌飞过,“噗”地一声打在身后的坑壁上!坚硬的夯土和夹杂的碎石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海碗大的深坑,坑缘冒着滋滋作响的刺鼻白烟!
腐蚀性极强!
“呜嗷——!”灰灰怒吼着就要扑下助战!
“不准动!”凌风低喝制止!他眼神冰冷地盯着那团再次剧烈蠕动的怪物。这东西物理攻击效果难料,且其能量核心极不稳定,贸然攻击很可能引发剧烈爆炸或者更糟糕的能量泄露!
他意念急转,全力沟通空间内的蛊虫母体!一股精纯、霸道、带着绝对镇压意志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砸向那团墨绿物质的混乱核心!
“嗡——!”
那团物质猛地一僵!表面的暗红纹路疯狂闪烁!传递来一股更加狂暴、痛苦、充满抗拒的混乱意念!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整个躯体疯狂地膨胀、收缩!表面裂开数十道缝隙!无数道墨绿色的腐蚀粘液如同暴雨般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喷射!覆盖了整个坑底!
“退守!”凌风暴喝!身形如鬼魅般闪避!同时意念催动!
坑顶那两名黑甲士兵瞬间动了!如同两道黑色的死亡旋风,猛地扑至坑边!手中沉重的陨铁战斧交叉狂斩而下!
“轰!轰!”
两道凝练如实质的狂暴斧风,如同两面无形的墙壁,狠狠撞上那片腐蚀粘液暴雨!
“噗噗噗噗——!”
密集的爆裂声响起!绝大多数墨绿色粘液被凌厉无匹的斧风当场绞碎、震散、蒸发!化作漫天腥臭的绿色雾滴!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溅射在黑甲士兵厚重的陨铁甲胄上,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腐蚀白点!
好强悍的防御力!
那团墨绿物质见攻击再次被阻,彻底疯狂!它猛地向内收缩到极致,随即如同炸弹般急剧膨胀!一股足以毁灭整个粮仓的恐怖能量波动在其核心疯狂凝聚!整个坑底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要自爆?!
凌风眼神冰寒彻骨!不能再有丝毫犹豫!
“收!”他意念死死锁定那团物质最核心的能量源!空间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发动!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扯力瞬间笼罩了整个铜箱!
“嗡——!”
那团膨胀到极限、即将爆开的墨绿物质猛地一滞!核心那毁灭性的能量凝聚过程被强行中断、逆转!它发出无声的、充满极致怨毒的尖啸,疯狂挣扎扭曲!但空间之力如同天道法则,无情地镇压而下!
“进来!”凌风额头青筋隐现,精神力催谷至巅峰!
“唰!”
那团脸盆大小的墨绿恐怖之物,连同禁锢它的那个锈迹斑斑的青铜箱子,瞬间从坑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坑壁上一片狼藉的腐蚀痕迹和空气中弥漫的恶臭!
那股诡异的精神干扰波动,瞬间消失!蛊虫母体的感知立刻恢复清明!
“呼……”凌风微微呼出一口气,额角有细汗渗出。方才片刻交锋,精神力的消耗却异常巨大。
“风哥儿!您没事吧?!”老拐战战兢兢地趴在坑边,脸白如纸。
“无碍。”凌风摆摆手,纵身跃上坑顶。灰灰立刻凑过来,用大头蹭了蹭他的腿,发出安慰般的低呜。
“那……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老拐心有余悸地看着空荡荡的坑底,声音发颤。
“处理掉了。”凌风声音平淡,“将此坑彻底填埋夯实。今日之事,以及这口箱子,不得对外泄露半字。”
“是!是!小人明白!烂在肚子里!”老拐连连点头,用袖子使劲擦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