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爬过树梢,把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土路上,离小镇还有小半里地,风里就飘来一股淡淡的米香——不是陈米的霉味,是新米煮熟后那种清甜的香气,混着街边灶台飘出的烟火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打转。
念儿趴在凌慧怀里,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动着,原本半眯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她伸手拽了拽凌慧的衣襟,声音里满是期待:“娘!是米饭的味道!好香呀!咱们今天能吃白米饭吗?我好久没吃白米饭了。”
凌慧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看向凌风:“这孩子,一路上就惦记着白米饭。”
凌风放慢脚步,伸手揉了揉念儿的头发,指尖能摸到她头发上沾的细沙——这是逃荒路上难免的。“要是能找到靠谱的酒楼,别说白米饭,给你点红烧肉都行。”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悄悄提了劲:这乱世里的小镇,看着越热闹,藏的门道往往越多。尤其是粮贩,十家有八家会搞缺斤短两、掺沙掺土的勾当,有的甚至把发霉的粮重新筛一遍,冒充好粮卖给流民,就欺负流民不懂行,又急着要粮食。
往前再走几步,小镇的轮廓更清晰了。城墙是用土坯砌的,大概两丈高,墙头上有几个士兵来回走动,手里握着长枪,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不少,大多是流民,个个面黄肌瘦,背着破旧的包袱,还有人手里牵着瘦得只剩骨头的牛羊。
“排队吧,咱们慢慢进。”凌风牵着马,跟在队伍后面。灰灰贴着他的腿走,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时不时抬起头,警惕地看一眼前面的人——它还记得上次遇到土匪的事,对陌生人总是带着几分防备。
排队的时候,念儿趴在凌慧怀里,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有个老奶奶手里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几把野菜,叶子都蔫了;有个年轻汉子背着一个受伤的女人,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还有个小孩跟念儿差不多大,手里拿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啃得津津有味,念儿小声问凌慧:“娘,他吃的是什么呀?”
凌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那是树皮磨成的粉,掺了点野菜,不好吃,但是能填肚子。”
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里攥着的半块窝头递过去:“那我把我的窝头给他吃吧,这个比树皮粉好吃。”
凌慧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念儿真乖,不过现在不行人太多了,等进城了再说,好不好?”
终于轮到他们进城,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又看了看马背上的包袱,没多问就放行了。刚进镇门,眼前顿时热闹起来:街边摆着不少小摊,用木板搭的摊子上,有的摆着野菜,有的堆着几块粗布,还有人挑着担子卖杂粮,担子两头的麻袋鼓鼓囊囊的,却不敢敞开卖,只敢偷偷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粟米。
路边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少数几家是砖瓦房,挂着“酒楼”“客栈”“粮行”的招牌。偶尔有穿着绸布衫的人走过,昂首挺胸的,跟周围面黄肌瘦的流民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镇上的富人。
“先找家粮店看看吧,看看现在粮食行情。”凌风目光扫过街边的铺子,很快锁定了一家挂着“王记粮行”招牌的店面。这家店门脸比其他铺子大,是砖瓦房,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进出的人也多,有流民,也有镇上的居民,看着像是镇上最大的粮行。
“就这家吧。”凌风牵着马,带着凌慧和凌萍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绸布衫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扇两下——这天气不算热,显然是装派头。
“几位客官是买粮吧?”男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快速扫过他们的包袱和马,看到马背上的包袱鼓鼓囊囊的,眼里闪过一丝贪婪,“我们这儿有粟米、糙米,还有刚到的精米,就是价钱贵点,不过绝对是好货,颗粒饱满,没有沙子!”
凌风没急着应,而是走到粮堆前,蹲下来,抓起一把精米放在手里。指尖一搓,就能感觉到细小的沙粒,硌得慌;再仔细看,米的颜色发暗,不是新米的亮白色,还有几粒米上带着霉点,显然是陈米放了很久,重新筛了一遍冒充新米。
他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米:“老板,你这精米怎么卖?要是合适,我多买点,家里人多,粮食吃得快。”
“客官爽快!”王老板眼睛一亮,赶紧收起折扇,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一斤!要是客官买一百斤以上,算您二十八文!这价在整个镇上都是最低的,您要是去别家,至少得三十五文一斤!”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一个买粮的老农忍不住插了句嘴。老农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半斤左右的粟米,显然是价太高没敢买太多。“王老板,你这价也太高了!前两天我来问,精米还二十五文一斤,怎么才两天就涨了这么多?”
王老板脸色一沉,狠狠瞪了老农一眼,声音也冷了下来:“现在天旱,粮食金贵!昨天上游的粮船被土匪抢了,粮食少了,价钱自然就涨了!你不买就赶紧走,别在这儿捣乱,耽误我做生意!”
老农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只能低着头,慢慢往外走。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粮堆,眼里满是不舍——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伴,想买点精米给老伴熬粥,可这价钱,他实在买不起。
凌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更有数了:这王老板不仅掺沙卖陈米,还坐地起价,专门欺负流民和老实人。他故意装作犹豫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三十文确实有点贵,我本来想多买点的,可这价钱……”
王老板一看他要走,赶紧拉住他:“客官别着急走啊!有话好说!您要多少?要是买两百斤,我再给您便宜点,二十七文一斤,怎么样?这可是最低价了,不能再少了!”
凌风心里盘算着:两百斤精米,按二十七文一斤算,就是五千四百文;要是按他一开始说的三十文,就是六千文,能省六百文。而且他还想买点腊肉和咸菜,正好可以一起砍价。
“行,两百斤精米,二十七文一斤。”凌风点头,又指了指旁边挂着的腊肉,“不过我还得买点腊肉和咸菜,你这腊肉怎么卖?咸菜呢?”
王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腊肉八十文一斤,都是上好的五花肉做的,晒得干,能放很久;咸菜十文一斤,是用芥菜腌的,配粥吃特别香!您要是一起买,腊肉算您七十五文一斤,咸菜还是十文,怎么样?”
“行,那就这么定。”凌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得先验验货。精米不能有沙子,不能是陈米;腊肉也得是好的,不能有臭味,要是掺了假,我可不要,还得让你退钱。”
王老板拍着胸脯保证:“客官放心!我王记粮行在镇上开了好几年了,信誉第一!绝对没有掺假的东西!我这就让人给您装货!”说着,就对着里面喊:“小二!快出来!给这位客官装两百斤精米,五十斤腊肉,二十斤咸菜!都挑好的装!”
很快,两个伙计从里面跑了出来。一个伙计拿着麻袋,开始往里面装精米;另一个伙计则去取腊肉,从房梁上取下一串黑乎乎的腊肉,看起来确实晒得干,可凑近了闻,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臭味。
凌风盯着伙计装米,眼看着麻袋快装满了,他突然伸手拦住:“等会儿,我再看看这米。”他走过去,从麻袋里抓起一把米,故意往地上一撒——几粒细小的沙粒落在青砖上,格外明显,还有几粒带着霉点的米,滚到了王老板的脚边。
“王老板,这就是你说的好米?”凌风指着地上的沙子和霉米,声音提高了几分,“沙子都快比米多了,还有霉点,你这是把陈米当好米卖啊!”
王老板脸色一变,赶紧弯腰去捡地上的米,嘴里解释:“客官误会了!这是不小心掺进去的!肯定是伙计装米的时候,不小心把沙子弄进去了!我让伙计给您筛干净,重新装!”
“不用了。”凌风站起身,又走到腊肉旁边,拿起一块腊肉,用手指戳了戳——腊肉表面看着硬,可戳进去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软软的,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显然是放久了,已经开始变质。“你这腊肉也有问题,里面都发臭了,还敢卖八十文一斤?你这不是坑人吗?”
他的声音不小,店里的其他顾客一听,都围了过来。有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刚买的半袋精米,赶紧倒出来看,一看里面全是沙子,顿时生气了:“怪不得我上次买的米,熬粥的时候沉了半碗沙子,原来是你故意掺的!你这黑心老板!”
另一个男人也拿起一块腊肉,闻了闻,皱着眉头说:“我昨天买的腊肉,回家切开一看,里面都发黑了,还有臭味,我来找你退,你还说我是故意找茬!原来你这腊肉本来就是坏的!”
越来越多的顾客围过来,纷纷指责王老板。有的说买的米里有沙子,有的说买的咸菜里有虫子,还有的说买的腊肉发臭,要求王老板退钱。
王老板慌了,额头上冒出冷汗,赶紧想把人赶走:“你们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来捣乱的!根本不是来买粮的!小二!快把他们赶出去!别让他们在这儿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