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上,把陆辰言那道沉甸甸的目光彻底关在了外面。林栀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刚才强撑出来的那点镇定,跟退潮似的哗啦啦就垮了,只剩下心口那儿一阵阵发冷,还有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
那条彩信,那张偷拍的照片,像根冰锥子,一下子就把她这些天努力糊起来的平静假象给捅破了。人家不光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照片发过来,这已经不是盯梢了,是骑在脖子上拉屎,嘲笑她的没用!可她呢?还傻乎乎地想瞒着陆辰言,怕给他添乱。这心思,现在想起来,沉得像块大石头,压得她气都喘不匀。
她不是不信他,就是太在乎了,怕自己成了他的拖油瓶,怕看他为了自己的破事儿再多添一根白头发。可这种自个儿闷着头硬扛的劲儿,好像不知不觉就在俩人中间划了道口子。他刚才那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听着跟平时一样,可里头那点子不确定,像根看不见的细针,扎得她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洇湿了膝盖上棉质家居服的布料,凉飕飕的。
公寓书房里,没开主灯,只有书桌上那盏旧台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陆辰言杵在落地窗前,外头城市的霓虹闪得跟鬼火似的,映在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浅色眼珠子里,一点暖意都留不住。周铭的电话刚撂下,汇报的结果让他周遭的气压又低了好几度。
林栀的手机,通话记录干净得像水洗过,除了跟室友、家里还有他那点日常联系,屁的异常都没有。她身边能接触到的人,也挨个过了遍筛子,暂时没发现啥可疑的。
那她那张煞白的小脸,魂不守舍的德行,还有那憋着话不肯说的劲儿,到底是咋回事?
是压力太大,绷不住了?还是……她通过啥他不知道的邪门歪道,听到了更吓人的消息,却选择自个儿咽下去?
这种没被全盘信任的感觉,比对付魏哲那些阴招还让他觉得窝火,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他以为一块儿经历了这么多风浪,俩人之间应该铁板一块了,有啥事儿都能摊开说。可现在瞅着,他可能还是把她护得太严实了,严实到她一遇到事儿,第一反应不是躲他身后,而是想抡起她那小细胳膊去硬扛。
他伸手拿起书桌上那张林栀之前留下的便签纸,上面就用铅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加油!”。指头肚儿在那简单的线条上慢慢蹭着,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他明白她是为他好,可这种“为他好”的法子,他受不了。
他非得弄清楚,她到底瞒了他啥。
一宿没合眼,天快亮了才迷糊过去一会儿。
第二天,林栀用冷水泼了把脸,试图把失眠的痕迹盖住,可眼底那两团青黑,还有那股子从里到外透出来的憔悴劲儿,咋也藏不住。
她抱着几本厚书往教学楼走,太阳明晃晃的,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丁点暖和气儿。周铭安排的人还是不远不近地缀着,这种被保护着、同时也被盯着的感觉,让她心里头更乱了。
上午的课好不容易熬完了,手机震了一下,是陆辰言发来的信息,约她去学校湖边那个老地方吃午饭,说他让人送了餐过去。
林栀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躲不掉。
她磨磨蹭蹭走到湖边,老远就看见陆辰言已经在那儿了。他坐在那张掉了漆的长椅上,背挺得笔直,侧脸被太阳光照着,线条硬邦邦的。旁边放着几个印着餐厅logo的纸质餐袋,还没打开。
林栀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等半天了吧?”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
陆辰言抬起头,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扫过她的脸,那审视的劲儿比平时狠多了,像是要穿透她强装出来的没事人样儿,直看到她心底那点儿慌。
“刚到。”他示意她坐下,把餐袋往她那边推了推,“先吃,一会儿凉了。”
俩人闷着头打开餐袋,拿出里面的餐盒。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饭菜吃到嘴里,跟嚼蜡似的。
扒拉了几口,陆辰言把筷子一放,看向林栀,声音平平板板的,却带着一股子不容你躲闪的力道:
“栀栀,抬头,看着我。”
林栀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慢吞吞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睛里,那眼神,像是能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透亮。
“你昨晚上没睡好,根本就不是因为写稿子熬的,对不对?”他一点弯子没绕,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林栀的心猛地一抽,下意识就想摇头否认,可在他那双执拗得吓人的眼睛注视下,事先准备好的那些瞎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她张了张嘴,喉咙里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啥声儿也发不出来。
她这沉默,就等于默认了。
陆辰言的眼神暗了下去,接着问:“你是遇着什么事了,还是……知道什么事了,没告诉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口气。
林栀的手指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手心肉里。她低下头,躲开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我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操心……”
“所以,就选择瞒着我?”陆辰言的声音里听不出火气,可那种压抑着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慌,“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经事?连知道你碰上麻烦都扛不住?还是你觉得,我压根就帮不上你啥忙?”
他这话,像把没开刃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割在林栀心尖上。她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看着你那么累,那么多糟心事儿堆在那儿,我不能再给你添乱了!我害怕……怕自己成了你的累赘……”
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那天在图书馆……我不光是看见了那张老照片……”她抽噎着,总算把那个像噩梦一样的彩信说了出来,“我还收到了……他们偷拍我的照片……就在那个阅览室里……他们一直盯着我……我不知道该咋办……告诉你又能咋样呢?除了让你更上火,更担心,还能改变啥?你们找不着他们……周铭学长也找不着……”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些天积攒的害怕、委屈和压力,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陆辰言看着她哭得满脸是泪、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能碎掉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之前那点因为不被信任而冒出来的失落和火气,在她这汹涌的眼泪和颤抖的坦白面前,瞬间就垮了,碎成了渣。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她的身子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傻不傻……”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嗓子哑得厉害,带着满满的心疼和后怕,“你从来都不是累赘。”
他抱得特别紧,像是要把自己的那点热乎气和力气都传给她似的。
“林栀,你听好了。”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眼神认真得有点吓人,“不管发生天大的事,不管那帮王八蛋怎么阴魂不散,你都不准一个人硬扛!你害怕,你心里不踏实,你遇着的所有破事儿,都必须告诉我!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明白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嘴上说说的漂亮话!”
他的话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强大力量。
“可是……”林栀还想辩解。
“没有可是!”陆辰言直接打断她,语气不容商量,“找不着他们是我的问题,用不着你瞎操心!你只管把你自己护好了,然后,信我。”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信我能护住你,信我能摆平麻烦,也信……不管出啥事,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顶顶要紧的,不是麻烦。听懂没?”
林栀看着他眼里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得看不见底的担忧,心里头所有的防线彻底塌了。她用力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但这一次,不再是害怕和委屈,而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释然和被他这番话戳中的感动。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她哽咽着道歉。
“下不为例。”陆辰言用指头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拿她没办法的纵容,“再有事,必须头一个告诉我。”
“嗯……”林栀靠在他怀里,重重地点头。
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洒在紧紧抱在一起的俩人身上,暖烘烘的,静悄悄的。一场信任的危机,好像就在这眼泪和实话里,暂时过去了。
可就在这档口,陆辰言兜里的手机不识相地“嗡嗡”震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周铭。
他松开林栀,接起电话。
周铭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带着点急吼吼和说不出的凝重:“辰言!找着王建斌那老小子了!”
陆辰言精神一振:“在哪儿?”
“在隔壁b市,一个犄角旮旯的小旅馆里。咱们的人刚把位置锁死。”周铭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古怪,“但是……情况有点不对劲。他那样儿……不像是自个儿躲起来的。”
“什么意思?”陆辰言眉头拧了起来。
“根据旅馆前台说的和监控看的,他住进去的时候状态就贼差,跟丢了魂似的。而且,从昨天开始,他就没出过房门,连饭都没叫过,咱们的人装成服务员去敲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死寂。”
陆辰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失魂落魄?闭门不出?这哪像是个准备跳出来咬人一口的家伙该有的德行?
“把人盯死了,我马上过去。”陆辰言当机立断。
挂了电话,他看向林栀,眼神复杂:“王建斌找着了,在b市。我得立刻赶过去。”
林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危险吗?”
“没事,周铭的人都布控好了。”陆辰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乖乖回宿舍待着,等我消息。”
他说完,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很快就被湖边的树影给吞没了。
林栀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头刚落下没多久的那块石头,又晃晃悠悠地悬了起来。
王建斌是找着了,可这状态不对劲……这背后,怕是藏着更让人心里发毛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