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暗河水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刀,瞬间包裹了厉烽与星蘅的全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冲向未知的黑暗深处。上方,虫群涌入水面的“噗噗”声和融合体那不甘的咆哮被迅速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水流冲刷岩壁的轰鸣以及自己心脏(或齿轮)剧烈搏动的闷响。
厉烽的左眼在入水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旋即那奇异的“浊视”能力再次显现。右眼所见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能感受到水流的冲击和刺骨的寒冷。而左眼视野中,世界变成了灰白与深蓝交织的诡异色调。
河水不再是无形的水体,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流淌着的能量介质,其中混杂着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灰色气泡——那是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浊气残渣与微弱魂灵碎片。四周的岩壁也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可以看到内部镶嵌着的某些矿物脉络散发着黯淡的能量光晕。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灰蓝的水域中,随处可见一具具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骸骨!
这些骸骨大多残缺不全,随着水流缓缓漂浮、沉浮。它们的骨质在左眼视野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感”——并非单纯的钙质,而是仿佛玉化了一般,内部蕴含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青色能量流。这些能量流的运转方式,竟与厉烽足底胎记以及玉葫芦的气息有着微弱的同源性!
混沌帝族!这些很可能是混沌帝族先祖或遗族的骸骨!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散布。仔细看去,这些骸骨的漂浮轨迹、甚至残缺的断裂面,都隐隐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无数具骸骨的点与线,在这广阔的暗河水域中,隐约构成了一幅庞大无比、残缺却又震撼人心的——星路图!
这是一幅用帝族骸骨铺就的、指引着逃亡与迁徙方向的星路图!每一根骨骼都是一个坐标,每一次断裂都是一次惨烈的战役标记!
“这是…”厉烽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涌上心头。帝族当年究竟经历了何等惨烈的追杀,竟连尸骨都无法安葬,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水中,以身为路标,为后人指引方向?
星蘅的情况稍好一些。她的机械躯干具有一定的水下活动能力,齿轮心脏提供的能量也能维持基本机能。但之前的精神冲击和能量过度消耗的影响仍在,她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机械瞳孔不断扫描着周围的环境,数据库疯狂比对分析着这些骸骨的能量特征与排列规律。
“能量图谱分析…与玉葫芦核心数据库残留的‘太古星路图’碎片匹配度达到71.3%…”星蘅的声音通过水流传递,带着电子杂音,“但…这幅星路图是残缺的,很多关键节点已经…消散或被破坏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具从她面前缓缓漂过的、较为完整的颅骨。那颅骨的眉心处,有一个清晰的、被某种利器贯穿的孔洞,周围骨骼呈现蛛网般的裂纹,但即便如此,颅骨内部依旧残留着一丝不屈的意志波动。
就在星蘅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颅骨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具颅骨以及其他周围漂浮着的数十具骸骨,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猛地停止了随波逐流!它们眼眶中原本微弱的磷光骤然变得炽亮,散发出冰冷的青色光辉!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那些散落的骸骨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水流中飞速地汇聚、拼接!
眨眼之间,一具由数十具残缺骸骨强行拼凑而成的、庞大而扭曲的骷髅骨架,拦在了两人前方!这骨架形态极不协调,手臂由十几根腿骨拼接而成,胸腔更是由破碎的肋骨和颅骨硬生生嵌合,但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异常凝聚和…悲凉!
骷髅那由多个下颌骨拼凑而成的巨口开合,没有声音发出,但一段冰冷、充满警告意味的精神意念,却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厉烽和星蘅的脑海:
“*止步!*”
“*背离者…死!*”
“*帝血…亦不可…玷污…归途…*”
这意念充满了敌意,更带着一种对任何生者气息的本能排斥!
厉烽心中一凛,立刻试图沟通:“前辈!我们并非敌人!我们身负帝血,遭狩盟追杀,在此绝路,只为寻一线生机!”他同时催动足底胎记,散发出纯净的混沌气息,胸口的玉葫芦也微微震颤,流淌出温和的力量。
那骷髅骨架的动作微微一滞,空洞的眼眶“望向”厉烽,尤其是他散发出的胎记气息和玉葫芦的光芒,那冰冷的敌意似乎减弱了一丝,但依旧未曾退开。它那拼凑的手臂抬起,一根尖锐的指骨猛地指向星蘅!
“*她…非纯血…械灵…污秽…气息…*”骨架的精神意念充满了对星蘅机械之躯的厌恶与警惕,“*不得…踏入…圣地…*”
星蘅的身体微微一僵,机械瞳孔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她体内的齿轮心脏虽然蕴含帝血,但机械构造的本质,在这些守护帝族遗骸的古老意志看来,似乎是一种无法接受的“污秽”。
“她是我最重要的同伴!绝非污秽!”厉烽斩钉截铁地回应,同时上前一步,将星蘅护在身后,“若非她多次舍命相护,我早已死在狩盟之手!前辈若阻拦,便是断送帝族最后的希望!”
也许是厉烽话语中的决绝,也许是他身上那精纯的混沌气息和玉葫芦的存在,那骷髅骨架陷入了沉默,眼眶中的磷光剧烈闪烁,似乎在艰难地判断着。
就在这时——
厉烽的左眼猛地一阵刺痛!浊视视野中,只见后方原本相对“干净”的水流,突然被大片大片的污浊所浸染!
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黑色虫影,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般,迅速蔓延而来!它们相互汇聚,在水中凝聚成一条条狰狞的、由虫群构成的黑色触手,速度快得惊人!
是融合体派出的追兵!那些可怕的浊虫竟然也能在水中活动,而且似乎不受水流影响!
骷髅骨架也瞬间察觉到了这股污秽邪恶的气息!它猛地“转头”,望向虫群来袭的方向,眼眶中的磷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杀意!
“*污秽!渎神者!*”骨架的精神意念如同火山般爆发,充满了对虫群那深入骨髓的憎恨!
它不再阻拦厉烽和星蘅,而是猛地张开那拼凑的骨臂,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周围水域中,更多沉眠的帝族骸骨被惊醒,纷纷散发出微光,一股苍凉、悲壮、却无比庞大的意志开始在这片水域凝聚!
“*走!*”骨架的精神意念最后一次扫过厉烽,指向暗河深处的一个方向,“*沿着…血骨…指引…帝血…祭坛…*”
“*吾等…残躯…将为尔等…断后…*”
话音未落,那庞大的骷髅骨架率先迎着虫群触手冲去!它那拼凑的身体爆发出璀璨的青光,所过之处,水流都被排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
更多的骸骨从岩壁中、从河床下纷纷飞出,加入队列,组成了一道由白骨构成的堤坝,悍然撞向了汹涌而来的虫潮!
没有巨响,只有无声的碰撞与湮灭!青光与黑气疯狂交织、侵蚀!骸骨在虫群的啃噬下不断崩碎、化为齑粉,但虫群也在那纯净的帝族意志与能量的冲击下成片成片地消融!
这是一场迟到了万年的战斗!是帝族不屈残魂与渎神虫群之间最后的较量!
厉烽眼眶发热,不敢再看,一把拉住星蘅,沿着骷髅骨架所指的方向,奋力游去。
越往深处,水流越发湍急,河床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些岩壁上,布满了巨大的、深刻的爪痕与剑痕!还有许多已经黯淡、却依旧散发着恐怖波动的符文残留!
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极其惨烈的战斗!
厉烽的左眼扫过那些痕迹,心脏猛地一缩!他在几处最深的剑痕旁,看到了一些飞溅状的、早已干涸融入岩石的暗金色血迹!那血迹中残留的气息…与他自身的帝血同源,却更加古老、强大!而且,在其中一处,他还看到了一小块破碎的、材质与玉葫芦极其相似的碎片,深深嵌在岩石中!
是母亲!是娘亲留下的战斗痕迹!她曾在这里与追兵血战!甚至可能击碎了某种类似玉葫芦的法器?!
星蘅也注意到了这些痕迹,她的扫描仪仔细记录着每一处细节。“能量残留分析…与数据库记载的‘青璃仙尊’(厉烽母亲)的力量频谱匹配度极高…战斗等级评估…超越元婴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原来,厉烽的母亲,那位温柔的女子,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曾在此地孤身浴血奋战。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到这里变得异常狂暴。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被破坏了一半的青铜平台,平台上刻满了古老的帝族符文,但大多已经破损。这里似乎曾是一个传送点或祭坛,但已经被彻底毁坏了。
而在漩涡的边缘,厉烽的左眼猛地捕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是骸骨,也不是战斗痕迹。
那是一缕缕极其细微的、几乎要消散在水流中的…金色麦穗的虚影!
这些虚影由纯粹的光能量构成,如同水草般在漩涡中摇曳,散发出一种与这片悲壮苍凉氛围格格不入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气息!
是石村田间地头最常见的黄金麦穗的形象!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帝族逃亡的暗河最深处?!
厉烽和星蘅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那漩涡中心破损的青铜平台上,最后一个完好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投射出一幅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浑身是血、气息萎靡却眼神依旧明亮的女子(青璃仙尊),正艰难地将一株真实的、金灿灿的麦穗,嵌入平台的某个凹槽中。她回头望了一眼,眼神充满了不舍与决绝,然后猛地一掌拍在麦穗上!
金光大盛!
麦穗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平台,暂时稳定住了即将崩溃的传送力量,开辟出了一条极其不稳定的通道…
而女子则转身,手持一柄断裂的玉剑,迎向了身后黑暗中涌来的、无穷无尽的追兵…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厉烽瞬间明白了。是母亲!她在最后关头,用代表着她对平凡生活、对石村、对儿子无尽眷恋的“麦穗”为引,强行稳固通道,为可能到来的后人留下一线生机!而那麦穗的力量,历经岁月冲刷,竟还未完全消散,化为了这水中金色的虚影!
“走那边!”厉烽毫不犹豫,指向那金色麦穗虚影最浓郁、漩涡力量似乎被某种温暖力量稍稍抚平的区域。
那里,或许不是帝血祭坛的直接入口,但绝对是母亲用爱与生命为他们指引的、充满生机的一条路!
两人奋力向着那片金色游去。
身后,白骨与虫群的战争仍在继续,悲壮而惨烈。前方,微弱的金色麦穗之光,在黑暗中摇曳,指引着希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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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铭文**:
暗河骨铺星路残,
先民悲歌阻虫潮。
血战痕深慈母泪,
麦穗摇光引生门。
**下章预告**:
逆鳞舟渡忘川水,
噬忆噬身溯前尘。
**第31章·逆鳞舟**:为渡过能量狂暴的漩涡区,厉烽以骨刃雕刻帝族骸骨制成小舟。然而舟身鳞状骨片倒刺入体,每一片都携带着帝族先祖逃亡时的记忆碎片与极致情感冲击!厉烽在其中看到了母亲血战断后的清晰画面,亦发现了独臂师与狩盟的惊人关联!星蘅的齿轮心脏在记忆冲击下频临过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