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幸福小屋】那令人心安的温暖中,谢薇紧绷的神经如同过度拉伸的弓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更剧烈的生理性颤抖。她甚至无法站稳,踉跄着被廖奎扶到客厅的椅子上坐下。
“没事了,薇薇,没事了,我们安全了。”廖奎半蹲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冰冷、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谢薇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先逸出一声哽咽。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恐惧退潮后,汹涌澎湃的巨大激动与难以言喻的心酸。
“我……我看到妈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她……她瘦了好多……脸色好差……就坐在那里……奎哥,她就在那里!”她反手死死抓住廖奎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刚才那短暂一瞥的真实性。
“我知道,我知道。”廖奎将她冰凉的双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揉搓,“你做到了,薇薇,你不仅确认了他们安好,还把我们的消息和东西送到了他们手里!这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成功!”
他的肯定像是一剂强心针,让谢薇狂跳的心渐渐找回了一些节奏。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个从缝隙中窥见的、憔悴却真实的侧影,以及将油纸包塞进去时那决绝的触感。后怕依旧存在,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底,但更多的,是一种冲破牢笼、触摸到希望的巨大震颤与激动。他们不再是单向的寻找和遥远的担忧,他们建立了一条真实不虚的、哪怕极其危险的联络通道!
这次短暂却惊心动魄的“相见”,所带来的情感冲击是巨大的。既有亲眼目睹母亲受苦的心如刀割,又有确认亲人存活、成功传递希望的巨大慰藉。两种极端情绪在她心中激烈碰撞、交融,最终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力量。
就在这种复杂难言的心绪达到某个顶点时,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打破了空间的寂静。
【叮——检测到伴侣于极度风险与强烈情感冲击后,信念交融,慰藉与守护之意达到峰值,触发系统慰藉性奖励。】
【奖励发放:飞天茅台*2,高级营养奶粉(伪装封装)1kg,安神药茶(古法配方)500g。】
【高级营养奶粉:高蛋白、高钙、富含多种维生素,采用本时代常见铁罐封装,标签为“xx农场保健奶粉”,易于解释来源。】
【安神药茶:采用百合、酸枣仁、茯苓等草本配方,有助于宁心安神,缓解惊悸焦虑。采用牛皮纸袋封装。】
看着这几乎是精准回应了他们此刻需求的奖励,廖奎和谢薇都怔了一下,随即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动容。
“系统……这是让我们都定定神,补补身子。”廖奎拿起那罐看起来朴实无华的“保健奶粉”,又看了看那包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安神茶,语气带着一丝感慨。
这奖励来得恰到好处。茅台是硬通货,更是他们精神的些许慰藉;营养奶粉可以悄悄掺入之后给父母传递的物资中,为他们孱弱的身体提供急需的滋养;而这安神药茶,无论是给受尽惊吓和思念折磨的谢薇,还是给在苦难中煎熬的父母,都是此刻最能抚慰心灵的良药。
系统似乎总能以它独有的方式,在他们经历重大情感波动或完成关键节点后,给予最贴合实际的支撑。
廖奎立刻起身,去厨房用【幸福小屋】现代化的设备烧了热水,为谢薇泡了一杯浓淡适宜的安神药茶。温热的、带着独特草本清香的茶水递到谢薇手中。
“喝点,定定神。”他柔声道。
谢薇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瓷杯传递到掌心,氤氲的热气带着药香扑在脸上,让她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放松了一丝。她小口啜饮着,那微苦回甘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将那份惊悸与激动缓缓熨帖、抚平。
她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罐奶粉的铁皮外壳,目光望向窗外系统模拟出的宁静夜空,虽然不再有外界的风雪,但她的心潮依旧在微微起伏。
这一次的冒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她几乎与危险擦肩而过。但收获也是前所未有的——她“看见”了母亲,传递了信息与能量。这归来的震颤,是恐惧与希望交织的余韵,也更像是一次洗礼,让她和廖奎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与代价。
前路依旧艰险,但手中这杯安神的暖茶,空间里新增的物资,以及身边始终相伴的彼此,都让他们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震颤终将平复,而信念,已在风雪与暗夜中淬炼得更加坚韧。
清晨,第一缕惨淡的天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渗入土坯房时,廖奎和谢薇已悄然回到了这个冰冷而真实的世界。他们是从谢薇昨晚进入空间的坐标点——那个积雪覆盖的雪窝花几个小时返回的家。(谢薇躲避坐标点刷新)
屋内寒气刺骨,与【幸福小屋】的恒温暖意恍若两个世界。两人迅速穿上最厚实的棉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残留的疲惫,以及更深处的、经过昨夜惊险与激动后沉淀下来的坚毅。
“出去了。”廖奎低声道,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谢薇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将眉宇间的忧色与激动尽数敛去,换上符合大年初一该有的、略带节庆的平静表情。
推开房门,一股比屋内更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家属区里,已经有人影在走动。远处场部的大喇叭准时响起,播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但与除夕夜前相比,似乎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热闹,多了几分例行公事的敷衍。
“革命化的春节”气氛,如同张贴在每家每户门上的红色对联,表面鲜明,内里却空洞。人们见面,互相道着“过年好”、“革命友谊万岁”,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多是麻木、疲惫,或是对这形式化节日的漠然。没有走家串户的拜年热闹,没有孩子追逐嬉闹的欢声笑语,只有在一片素白和红色标语下,被规训的、小心翼翼的“喜庆”。
廖奎和谢薇也融入了这片人流,向着场部方向慢慢走去。他们需要露面,需要表现得和所有人一样,度过这个“革命化”的新年第一天。
路上遇到相熟的邻居,如马桂花,互相道了声“过年好”。马桂花脸上带着些宿夜的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笑着说:“今年这年,总算糊弄过去了。”话语里带着普通百姓最朴实的无奈。
就在廖奎和谢薇走到畜牧科附近,准备象征性地去猪号转一圈以示负责时,周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快步走近,脸上带着一种与周围氛围格格不入的紧张与压抑的兴奋。
“廖技术员,过年好。”周申先是惯例地问候,声音不高。他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见附近无人注意,便迅速凑近廖奎,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声道:“廖哥,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廖奎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周申同志,过年好。什么事?”
周申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冒险的意味:“有几个其他农场的知青,还有咱们场的一些人,在私下里串联……大家觉得这日子太难熬了,想集体向上头写封信,反映一下情况,要么请求允许返城探亲,要么……至少改善一下咱们的待遇,粮食、劳动强度什么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廖奎的表情,继续说道:“大家觉得你技术好,有本事,说话可能有点分量……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署名?”
廖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知青串联,集体请愿?在这个敏感时期,这无异于火中取栗!他几乎能预见这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省城的经历让他深刻明白,任何形式的“聚众”和“上书”,在当局眼中都可能被解读为挑衅和不安定因素。
他立刻摇头,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决,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周申,谢谢你看得起我。但这件事,我不能参与。”
他看到周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等对方开口,便紧接着说道,目光锐利地看着周申:“我劝你,最好也别掺和太深。这种事,弄不好就是天大的麻烦。别忘了联欢会上那件事的教训。现在形势不同以往,凡事……小心为上。”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透,但“天大的麻烦”和“形势不同以往”这几个字,足以让经历过风波、心思活络的周申体会到其中的分量。
周申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神中的兴奋褪去,换上了凝重和一丝后怕。他沉默了片刻,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廖哥……谢谢你提醒。我会……会小心的。”
他没有再多说,匆匆道别后,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看着周申远去的背影,廖奎和谢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农场表面一片革命化的拜年气氛,但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知青们的不满在积累,寻求着宣泄的出口,而这出口,很可能通向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漩涡。
他们自身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营救父母的沉重使命,绝不能卷入任何可能引火烧身的是非之中。周申带来的这个消息,像是一声警钟,提醒着他们,外部环境正在变得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
这个新年,注定了不会平静。表面的喜庆之下,是个人命运的挣扎、是集体情绪的压抑、是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危机。廖奎和谢薇默默走在回土坯房的路上,身侧是喧闹的革命歌曲和零星的拜年声,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他们必须更加谨慎,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要踏得稳,踏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