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冬天,将广袤的黑土地冻得如同铁板一块,所有的生机都被深深地掩埋在冰雪之下,等待着漫长冬季后的苏醒。然而,在绝对隐秘的【幸福小屋】之内,那片被系统定义为【沃土田园】的土地上,却悄然孕育着打破季节律动的希望。
自从得到这片神奇的土地,廖奎和谢薇便没有停止过对它的探索和利用。除了种植一些日常消耗量大的葱、蒜苗,他们最重要的尝试,便是利用之前从红星公社带来、以及系统偶尔奖励的种子,播种下了一批北大荒最常见的耐寒作物——土豆和萝卜。
这些种子被小心翼翼地按照适宜的间距埋入【沃土田园】那色泽深黝、蓬松肥沃的土壤中。与外界需要靠天吃饭、与严寒冻土抗争的艰难不同,在这里,灌溉用的是【生生不息水池】中清冽甘甜的水,温度恒定适宜,更兼有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真切感受到的“生长加速”效果。
不过短短数日,当两人忙完外界的劳作,带着一身寒气进入空间休整时,谢薇照例先去查看田园,随即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
“奎哥!快来看!”
廖奎闻声快步走去,顺着谢薇激动的手指方向,只见那一垄垄整齐的田畦上,赫然冒出了一片片、一簇簇稚嫩的绿意!
土豆的嫩芽破土而出,带着些许淡紫色,肥厚而充满力量感,紧紧簇拥在一起。萝卜的幼苗则舒展着两片心形的子叶,翠绿欲滴,在空间柔和的光线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生机光晕。
它们的长势极其均匀,几乎没有一棵弱苗、病苗,每一株都精神抖擞,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这景象,与外界此刻万物凋零、冰雪覆盖的死寂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这么快就发芽了!”谢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触摸着一片萝卜幼苗的叶片,感受着那柔软的生机,脸上洋溢着如同看到自己孩子初长成般的喜悦和激动,“而且长得这么好!你看这叶子,多水灵!”
廖奎也蹲了下来,仔细察看着这些嫩芽。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农学家,但基本的常识和【基础植物辨识】带来的感知让他明白,眼前这番景象,在外界的自然条件下是绝无可能出现的。【沃土田园】的生长加速效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显着。
“看来,这空间土地,果然不凡。”廖奎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照这个速度,或许用不了外面一个季节,我们就能收获第一批土豆和萝卜了。”
这个发现的意义非同小可。它不仅仅意味着他们未来将拥有一个稳定、优质且隐蔽的食物来源,更重要的是,它验证了在空间内进行系统性农业生产的可行性!这对于他们长期扎根于北大荒,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粮食短缺危机,提供了最坚实的底气。
兴奋过后,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谢薇看着眼前长势喜人的幼苗,轻声道:“奎哥,空间里的产出这么多、这么好,我们总不能一直只靠自己消耗。而且,如果完全不在外面种点东西,也容易惹人怀疑。开春后,我们是不是也得在房子旁边开一小块地?”
这是个必须考虑的问题。完全脱离时代的丰衣足食,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廖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地肯定要开。不过,怎么种,种什么,需要好好规划。”
他指着空间里那些长势均匀的幼苗:“空间里的种子,发芽率几乎是十成,长得又快又好。但外面的地,是冻土化开的生地,肥力、环境都没法比。我们如果直接拿空间收获的土豆做种薯,或者萝卜留种,种到外面,表现得太突出,会引人注意。”
“那怎么办?”谢薇蹙起秀眉。
“我们可以分几步走。”廖奎显然已经有所思考,“第一,开春后,我们先按照这边的常规,去场部或者附近老乡家换一些普通的土豆种和萝卜种子,在外面的地里正常种。这是‘明线’。”
“第二,”他继续道,“空间里收获的土豆和萝卜,我们自己消费大部分。同时,可以挑选一部分个头中等、品相不那么扎眼的,混杂在我们从外面正常渠道获得的蔬菜里,偶尔吃用,或者……在绝对可靠的情况下,比如和刘炮交换猎物时,作为添头。这样不显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廖奎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空间里这些长得特别好的植株,我们可以尝试留种。但这些优化后的种子,不能直接大面积种到外面。或许……可以等到我在畜牧科,或者你以后如果有机会接触到农技方面的工作时,用‘自己琢磨的土法子育种’的名义,极小范围地进行试验,慢慢地把成果合理化。”
他看向谢薇:“你之前在红星公社也接触过种植,到时候可以多留心场部农技站的技术资料,咱们结合起来,让这些东西的出现,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谢薇认真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廖奎的计划谨慎而周密,既充分利用了空间的优势,又最大限度地考虑了现实的风险。
“我明白了!”她用力点头,“就像你之前把细粮混进粗粮里一样,要‘润物细无声’。”
“对。”廖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现在有空间这个底牌,更要沉得住气。好东西不能一下子全抖落出来,要细水长流,让它慢慢地、合理地变成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两人就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嫩绿,低声商讨着更多细节:外面那块地选在屋后哪个位置更隐蔽又不缺光照;开春化冻后如何积肥(可以利用系统空间处理一些厨余,混合外面的草木灰);什么时候去换种子更合适……
规划未来总是能让人充满希望。看着眼前这代表着生命与收获的嫩芽,再想到他们为未来勾勒的蓝图,连日来因父母消息不明而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充满生机的绿色驱散了些许。
“等开春,外面也能看到这样绿色的时候,”谢薇望着田园,眼神憧憬,“日子一定会更好过些。”
廖奎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坚定。
“嗯,会的。”他沉声道,“粮食我们自己能补充一部分,肉食靠狩猎和积累,再把这个小屋弄得更结实暖和……我们在这里,一定能站稳脚跟,也一定能找到爹娘。”
【沃土田园】中的这抹新绿,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不仅照亮了粮食自给的道路,更坚定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并最终达成目标的信念。希望的根须,已在这片神奇的土壤中悄然扎下,只待春风化冻,便将破土而出,迎接光明的未来。
北大荒的冬日,白昼短暂,畜牧科的工作却在严寒的催逼下显得愈发繁重。廖奎负责的冬季防病试点工作,已然成为科里,甚至场部都挂上号的重点事项。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里不是在各个棚舍间巡查记录,就是埋头整理数据,完善那份《冬季牲畜防病及饲养管理建议》。
这份建议书,他写得极为用心。不仅包含了已经推广的防风墙建设和正在试点的松针粉添加剂,还结合自己观察野物习性、以及【基础兽医诊断】对牲畜细微状态的把握,添加了许多细节:比如根据不同畜种和日龄,建议调整饲料的投喂时间和温水拌料的比例;强调了棚舍地面垫草的干燥与及时更换的重要性,甚至具体到垫草的厚度和铺设技巧;还提出在天气晴好、风力稍减的中午,适时、短时地驱赶牲畜在圈舍外围定的避风区域进行少量活动,以促进血液循环,增强体质。
他写写画画,增删修改,粗糙的稿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迹和简图。这份专注和投入,落在不同人眼里,自有不同的意味。
韩志刚是毫不掩饰的佩服,觉得廖哥干啥都这么“有章法”。张振山科长是欣慰和期待,觉得这年轻人肯下功夫,是块好料。而那位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的秦技术员,则在一日复一日的旁观中,眼神里那层坚冰,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这天下午,外面又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天色阴沉。兽医室里,韩志刚被派去仓库领消毒剂,张科长去场部开会,只剩下廖奎和秦技术员两人。廖奎正对着一份刚刚记录回来的、试点猪群与对照猪群的体温监测数据进行比较分析,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秦技术员罕见地没有摆弄他的那些银针和瓶罐,而是端着他的大茶缸,慢吞吞地喝着浓得发苦的茶梗水,目光偶尔扫过伏案疾书的廖奎。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廖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秦技术员缓慢的啜饮声。
过了许久,就在廖奎准备起身去给炉子添块煤的时候,秦技术员忽然放下了茶缸,那沉重的搪瓷缸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廖奎动作一顿,看向他。
秦技术员并没有看廖奎,浑浊的眼睛望着炉火跳跃的火焰,声音干涩地,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元亨疗马集》……‘春灌茵陈夏消黄,秋用理肺冬茴香’,这四季调理之方,你以为如何?”
这问题来得突兀,甚至有些没头没脑。《元亨疗马集》是古代兽医经典,这话讲的是根据不同季节,使用不同草药对马匹进行保健调理的原则。秦技术员突然提起这个,绝非无的放矢。
廖奎心念电转,迅速调动起脑中融合了系统【基础兽医诊断】知识和自身理解的经验。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组织好语言,才谨慎地开口:
“秦老师,我觉得这话总结的是古人顺应天时、预防为主的智慧。春天用茵陈蒿利湿退黄,顺应生发之气;夏天用消黄散清解热毒,防暑邪内侵;秋天用理肺散润燥化痰,应对秋燥伤肺;冬天用茴香散温中散寒,抵御严寒。道理是通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务实:“不过,咱们北大荒情况特殊,冬长夏短,春秋短暂,气候比中原地区酷烈得多。完全照搬古方,可能不够精准。比如这冬天,光是温中散寒可能还不够,更要紧的是防风、防潮、保膘,增强牲畜自身的抵抗力。我觉得,咱们现在做的防风墙,尝试的松针粉,还有强调饲养管理的细节,其实也是这个‘冬茴香’的思路,只是咱们用的不是单一的茴香,而是结合本地实际的一整套‘土法子’,目的都是一个——让牲畜能平平安安把这冬天熬过去。”
他没有否定古籍,而是肯定了其核心思想,随即结合北大荒的实际情况,阐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正是对古方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而非背离。
秦技术员依旧看着炉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茶缸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廖奎的回答,既显示了他对传统并非一无所知,又展现了他不墨守成规、注重实际效果的思维,这恰恰搔到了秦技术员这类老派技术人员的痒处——他们尊重传统,但更相信在实践中验证有效的真理。
又是一阵沉默。炉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微微晃动。
良久,秦技术员才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仿佛只是脖颈僵硬后的自然活动。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廖奎心中一震。
“嗯……因地制宜,是对的。”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冷漠,“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也不能死抱着不放。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多琢磨琢磨,是好事。”
说完这句,他便不再开口,重新端起茶缸,仿佛刚才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
然而,廖奎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层坚冰的松动!这不是热情的接纳,而是一种基于专业能力认可的态度转变。秦技术员不再将他视为一个需要提防的“外人”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而是开始将他放在一个可以探讨技术问题的、平等的同行位置上看待。
这对于廖奎而言,意义重大。秦技术员在第七农场畜牧科乃至整个农场的老技术员圈子里,都有着不低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他的认可,是一张无形的通行证。而且,他多年扎根于此,对农场乃至周边区域的了解,远非韩志刚这样的年轻知青可比。与他关系的改善,或许在未来,能成为获取某些关键信息的重要渠道。
廖奎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只是如同接受一句寻常的点评般,平静地应了一声:“谢谢秦老师指点,我记下了。”
他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数据,心中却已波澜微起。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点头和寥寥数语,如同在冻土上敲开的一道缝隙,虽然尚未见到融化的春水,却已让人感知到,冰层之下,并非铁板一块。希望,总是在这些不经意的细节中,悄然孕育。与秦技术员关系的破冰,让廖奎在第七农场的根基,扎得更深、更稳了一些。他也更加确信,只有自身足够强大和不可或缺,才能在这片土地上,赢得尊重,撬动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