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农业局的封闭集训,日子过得像上了发条的钟表,规律而紧绷。白天是填鸭式的理论灌输,从遗传育种讲到营养配比,从传染病防治讲到规模化养殖管理,听得廖奎脑袋发胀,感觉比劁十头猪还累。晚上则是无休止的讨论、背诵和模拟考核,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每个学员的眼神里都带着审视和较量。
孙建国依旧是“学院派”的标杆,理论扎实,引经据典,时不时还能蹦出几个英文单词,引得讲台上的老师都微微颔首。马向东则像一头沉默的蛮牛,实操经验丰富,下手稳准狠,但在理论答辩时常常憋得脸红脖子粗。李卫红巾帼不让须眉,组织能力和理论联系实际的水平一流,是团队协作项目中大家都想拉拢的对象。而那个瘦弱的周小河,依旧独来独往,很少参与讨论,但廖奎几次注意到,他在进行精细操作(比如模拟静脉注射)时,手指稳得不像话。
压力无处不在。那个神秘的“林同志”偶尔会出现在培训现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学员,尤其在廖奎、孙建国等几个尖子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这种被未知目光审视的感觉,让廖奎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这天下午,是一场关于“常见猪病鉴别诊断”的模拟考核。教室里气氛凝重,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因紧张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廖奎盯着试卷上那道关于“猪丹毒和猪肺疫鉴别”的论述题,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题出得刁钻,光靠死记硬背不行,需要综合判断。他正调动着老李头残页上的经验和系统灌输的知识在脑子里打架,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来自邻县、性格有些腼腆的学员,叫韩春生。韩春生飞快地塞给他一个折成小方块的纸条,同时递过来一个“你懂的”眼神。
廖奎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借着桌面的掩护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略显潦草的字迹,一看就是匆忙写就:“奎,信在韩处。小心成分。薇。”
是谢薇的字!她竟然通过这种方式把信送到了他手里!而且特意提醒“小心成分”…廖奎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焦虑涌上心头。他飞快地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对着韩春生微微点了点头。韩春生也松了口气,赶紧低下头继续答题。
接下来的时间,廖奎感觉自己像是在油锅里煎。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答完试卷,但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谢薇的信里写了什么?她是怎么联系上韩春生的?“小心成分”…难道地区比赛那边,已经有什么风声了?
交完卷,学员们鱼贯走出教室。廖奎故意放慢脚步,等韩春生跟上来。两人默契地走到走廊尽头的开水房,这里相对僻静。
“廖…廖奎同志,”韩春生显得有些紧张,压低声音说,“谢薇同志是我表姐的同学…她托人辗转找到我,让我务必把这封信交给你,还说…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说着,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迅速塞到廖奎手里。
信封很薄,但廖奎感觉重逾千斤。“谢谢你,春生同志!”他紧紧握住韩春生的手,由衷地道谢。
“没事,没事,”韩春生摆摆手,脸上露出一点憨厚的笑,“谢薇姐交代的事,我肯定办好。她…她挺关心你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表姐说,谢薇姐在省城好像…也挺难的。”
廖奎心里一沉,还想再问,走廊那头已经传来了其他学员的说话声。韩春生赶紧使了个眼色,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廖奎将信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衬衣口袋,感受着那纸张摩擦皮肤的细微触感,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自由活动时间,廖奎以复习为名,一个人溜达到了农业局后院那片小小的试验田旁边。这里种着些玉米和蔬菜,晚上很少有人来。他找了个背光的田埂坐下,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信纸只有一页,上面的字迹比纸条上工整些,但笔画间依然能看出书写者的急切。
“奎:
见字如面。
不绕弯子了。我通过一些关系打听到,这次地区交流会的评委会里,并非铁板一块。有一位姓郑的副主任,是农大出身,比较看重实际技术和贡献,对死抠成分、唯出身论的那套不太感冒。他是关键人物。你比赛时,务必突出你的技术亮点,尤其是你那些‘土法子’里蕴含的科学道理,以及实实在在解决了什么问题(比如你在红星公社的成绩)。多讲技术贡献,少提甚至别提家庭背景,必要时,可以强调‘重在政治表现’和‘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
看到这里,廖奎呼吸一窒。谢薇在省城,竟然为他打探到了如此关键的信息!这无异于在迷雾中给他指出了一条可能的生路。但与此同时,“成分”问题的阴影,也因这封信而变得更加具体和迫近。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用技术打动他们。
另外,培训的事我正在努力,但阻力不小。我父母…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叫周建军,是我爸战友的儿子,在部队是副营长。”
廖奎的心猛地一揪。
“我明确拒绝了。但我妈态度很强硬,最近家里气氛很僵。所以有些关系,我现在动用起来没那么方便了,怕被他们察觉,反而对你不利。请你理解。”
信写到这里,笔迹似乎停顿了一下,墨迹有一点氤开。接下来的字,笔锋变得柔和了许多:
“奎,我很想你。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看着你送的那个指南针,想象你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熬夜学习?县城的饭菜合胃口吗?压力大不大?”
“还记得后山那个草屋吗?还有你追汽车的样子…(这里似乎被笔划掉了一两个字,显得有些模糊)…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又好笑,心里又…暖暖的。你要照顾好自己,专心比赛,别的事情,先不要多想。我相信你。”
“等你消息。
薇
于省城夜”
没有日期,但廖奎能想象出谢薇在省城某个夜晚,可能是在家人睡下后,偷偷写下这封信时的心情。信里的信息像一块块石头砸进他心里——有机遇,有警告,有她为他奔走的艰辛,有她家庭的压力,还有那藏在字里行间,克制却真挚的思念。
温暖吗?确实是温暖的。在这陌生的县城,面对强大的对手和未知的前路,这封信像寒夜里的一点星火,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全然孤军奋战。
但压力也更大了。谢薇为他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与家庭对抗,他廖奎,能在地区的赛场上闯出一条路吗?如果失败了,不仅辜负了李主任和公社的期望,更对不起谢薇的这番苦心。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周建军”…副营长…廖奎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紧迫感。
他将信纸仔细地折好,重新塞回贴身口袋,仰头望着东北初夏清澈的夜空。银河浩瀚,星子寥落。夜风吹过试验田的玉米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碎的私语。
他想起离开红星公社前,张小花那冰封的眼神和最后递来的那本图示笔记;想起在县城小院里,刘淑芬那带着体温的慰藉和系统随之而来的“物资奖励”;现在,又加上了谢薇这封沉甸甸的、夹杂着前途、风险和深情的密信。
三个女人,三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和牵扯,像三股绳子,缠绕着他,拉扯着他。而前方,是地区比赛的独木桥,桥下是“成分”问题的深渊。
“突出技术贡献…弱化家庭背景…”廖奎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田埂边的草叶。道理他都懂,但具体该怎么做?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既展现自己的能力,又巧妙地避开那个致命的雷区?
这简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哟!廖奎同志,一个人在这儿对月伤怀呢?思考啥国家大事呢?”
廖奎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老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仿佛什么都看透了又什么都觉得好笑的表情。他手里居然还拎着个小酒壶,看来是在县里哪个熟人那里打到了“秋风”。
“王…王叔?你怎么来了?”廖奎有些诧异,赶紧收敛心神。
“咋?这农业局后院是你家自留地?许你来,不许我来?”老王头嘿嘿笑着,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把酒壶递过来,“来一口?正宗县酒厂的地瓜烧,劲儿冲!”
廖奎摆摆手:“不了,明天还有课。”
老王头也不勉强,自己抿了一口,咂咂嘴,眯着眼看着廖奎:“咋?有心事?我看你刚才那模样,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省城来信了?”
廖奎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光棍,眼睛也太毒了!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多说。
老王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低了声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跟你说,奎啊,这男人啊,有时候就得学学那猪拱食——认准一个槽子,低头猛拱!别东张西望,一会儿觉得这个槽子料好,一会儿又觉得那个槽子宽敞,最后哪个也吃不着热乎的!”
廖奎听得哭笑不得,这叫什么比喻?
“王叔,我…”
“你啥你?”老王头打断他,用酒壶指了指试验田里的玉米,“你看这苞米,它长它的,草长草的。你当技术员的,就得把心思放在咋让苞米长好上,别光盯着那几根杂草瞎琢磨!只要苞米秆子壮实,棒子结得大,谁还在意你地头长了几棵草?”
廖奎怔住了。老王头这话糙理不糙。核心还是得自身硬,技术过硬,才是根本。谢薇的信,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谢谢王叔,我明白了。”廖奎由衷地说。
“明白就好!”老王头拍拍屁股站起来,又抿了一口酒,“我走了,你自个儿慢慢悟吧!对了,”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神秘兮兮地补充道,“我听说啊,那个省里来的林同志,好像对民间土法特别感兴趣…你那些‘精准下刀’啥的,说不定能对上他胃口!”
说完,他哼着不成调的革命歌曲,晃晃悠悠地走了。
廖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翻腾不已。老王头带来的信息,似乎和谢薇的信隐隐对应上了。那个林同志…郑副主任…民间土法…技术贡献…
一条模糊的,需要在荆棘中穿行的路径,似乎在他眼前渐渐显现出来。
他再次摸了摸胸口那封带着谢薇体温和牵挂的信,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夜风,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刀尖舞,就刀尖舞吧。
为了那些期望,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跳好这场舞。
集训的日子像拉磨的驴,一圈又一圈,单调而疲惫地旋转着。理论知识的海洋还没蹚过去,实践操作的强化训练又接踵而至。县国营养猪场成了他们的第二课堂,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浓烈的牲口气息,这让廖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至少在这里,他脚下的土地是实在的。
天气愈发闷热起来,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猪舍的屋顶晒得滚烫。学员们分成小组,在指定的猪圈里进行各项操作考核:防疫注射、简易手术、饲料配比实操、甚至是猪群行为观察与记录。
廖奎所在的组正好和马向东那组相邻。马向东人狠话不多,抓起猪来像摔跤,那百十来斤的半大猪崽在他手里跟个布口袋似的,嗷嗷两声就被牢牢按住。他给猪打针,针头下去快准狠,推药利落,整个流程透着一股子悍勇的效率,引得负责考核的老师频频点头。
廖奎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动作看起来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奇异的节奏感。靠近猪群时,那些原本有些焦躁的猪似乎会莫名地安静些许(【群体情绪微弱感染】在不知不觉中发挥着作用)。他下针的位置总是选得刁钻,避开血管和神经密集处,猪的挣扎也小。在进行模拟肠管缝合时,他的手指稳定得不像话,缝合线路平整均匀,连那个一向挑剔的、从地区请来的兽医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廖奎同志,你以前跟人学过兽医?”休息间隙,那位兽医老师端着搪瓷缸子,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廖奎心里一紧,面上保持平静:“没有,老师。就是在公社干活多了,自己瞎琢磨,加上看了些书。”
老师“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但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更浓了。廖奎知道,自己这套结合了系统辅助、老李头残页经验和自行领悟的“野路子”,在某些行家眼里,确实有点扎眼。
孙建国在一旁听着,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学院派”的优越感,始终挂着。他更擅长引述教材和数据,分析起猪病成因来头头是道,但在实际动手能力和应对突发状况(比如猪突然暴躁)时,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那个神秘的周小河,依旧像个影子。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完成所有操作,速度不快,但出错率极低。廖奎特别留意了他给小猪做静脉采血,那针尖精准地探入细小的血管,几乎不见血,手法精细得令人发指。这人身上,肯定有故事。
培训进行到后期,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重。最后的综合考核方案即将公布,这关系到谁能最终代表县里去地区参赛。无形的竞争从暗流变成了明面上的较劲,学员们之间的交流变得更少,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戒备。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期二十天的封闭集训迎来了最后一次全体总结大会。
会场设在农业局的会议室里,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主席台上坐着县农业局的几位领导、培训的主要老师,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林同志”。他今天换了一件灰色的中山装,依旧坐在靠边的位置,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但目光低垂,仿佛对会场的一切并不关心。
会议由农业局的一位副局长主持,先是照例总结了过去一段时间的培训成果,表扬了学员们刻苦学习的精神,说了一些“为革命学好技术”、“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的套话。
廖奎坐在下面,听着领导抑扬顿挫的讲话,心思却有些飘忽。他摸了摸衬衣口袋,那里放着谢薇的信,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前方的潜在风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台上的林同志,对方依旧那副泥塑木雕的样子。
就在会议接近尾声,廖奎以为今天就会这么平稳度过时,坐在副局长旁边的一位面色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干部清了清嗓子,拿过了话筒。
廖奎认得他,是县农业局负责政工工作的齐科长。
“同志们,学员们!”齐科长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刻板的腔调,“在大家即将奔赴地区,为我县争取荣誉的关键时刻,我在这里,还要强调一下政治思想问题,给大家再紧一紧这根弦!”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连电风扇的嗡嗡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选拔人才,讲究的是又红又专!这个‘红’,是摆在第一位的!是要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是要有清清白白的家庭历史!”齐科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台下,“我们的技术,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绝不能脱离了这个根本!”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
“我在这里,要不点名地提醒个别同志!不要因为掌握了一点技术,就沾沾自喜,就忘乎所以!要时刻牢记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的出身是什么!要主动、自觉地向组织靠拢,用实际表现来证明自己的政治觉悟!不要心存侥幸,试图掩盖或者模糊某些历史问题!那是不可能的,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轰!”
廖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重锤砸中,耳边嗡嗡作响。虽然齐科长说的是“不点名”,但那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他这边方向时,带来的寒意是如此的真实和刺骨。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他只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四肢。
成分的阴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终于从幕后伸到了台前,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也有如孙建国那般,带着一丝了然和优越的平静。马向东皱紧了眉头,李卫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而周小河,依旧低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台上的林同志,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廖奎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观察一个实验样本。
廖奎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失态。他不能低头,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谢薇的信在他脑海里回响——“突出技术贡献…弱化家庭背景…”
可当这阴影如此赤裸裸地笼罩下来时,那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齐科长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廖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觉得会议室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那电风扇搅动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胶质。
总结大会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学员们沉默地走出会议室。没人说话,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更清晰了。廖奎能感觉到,一些人刻意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独自一人落在最后,慢慢地走着。夏日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廖奎。”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廖奎转头,是陈卫红。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陈知青…”
“别想太多,”陈卫红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咬咬牙,用成绩说话。李主任那边,也会尽量为你争取的。”
廖奎感激地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说不出话。
这时,老王头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叼着烟袋,凑到廖奎身边,喷出一口辛辣的烟气,低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就知道有人要放这屁!甭搭理!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呃…当然,影子是有点歪…”他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找补,“歪不怕!咱有真本事!到时候地区比赛,亮瞎他们的狗眼!”
廖奎看着老王头那副义愤填膺又有点滑稽的样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点点。是啊,怕也没用。影子歪了,就只能让身子站得更直,让本事变得更大。
他抬头,望向县农业局外面那片被阳光照得晃眼的天空。
成分的阴影已经投下,他无处可躲。
唯一的生路,就是迎着这片阴影,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