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锁链印痕与阁楼铁门纹路严丝合缝,江谢爱指尖抚过冰冷纹路,前世被缚龙椅的梦魇骤然清晰。
送饭时玉扳指突然灼热,引她摸出杨子轩谋反密信——信末却用朱砂画着她的生辰八字。
扳指内壁刻字“阿爱勿信轩”尚未看清,杨晨铭已捏住她手腕:“它认主了?”
烛火摇曳中,他指尖划过她灼伤的指腹:“疼吗?这扳指…本该戴在你手上。”
掌心那道突兀的印痕,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江谢爱醒来后便死死缠住了她的心。她摊开手,借着从雕花木窗缝隙透进的熹微晨光,细细端详。那纹路,蜿蜒、深刻,带着一种金属被强行扭曲后的狰狞感,与她昨夜在梦中,还有在那阴森阁楼铁门上所见到的符咒锁链,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昨夜那场被缚于龙椅、利剑穿心的梦魇,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脑中回放。杨晨铭冰冷的眼神,剑锋刺入心口的剧痛,还有那无处不在、禁锢灵魂的沉重锁链……难道那不仅仅是梦?难道这烙印在皮肉上的痕迹,是某种更恐怖存在的印记?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恐惧。不行,不能慌。杨子轩还在阁楼上,她必须去。
阁楼位于杨府最深僻的西北角,平日里连洒扫的仆役都绕道而行。通往那里的回廊幽深曲折,青石板上覆盖着薄薄的湿气,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腥锈味,像极了……昨夜密道里处理叛党尸体时的气息。江谢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弦上。
终于,那扇巨大的、刻满扭曲符咒的黑色铁门出现在眼前。它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门上那些深深刻入铁板的符咒,在昏暗光线下扭曲盘绕,如同活物般蠕动着,透着一股阴邪的镇压之力。江谢爱屏住呼吸,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冰冷的铁门。
就在指尖触碰到门上那道最粗壮、最狰狞的锁链纹路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顺着指尖猛地钻入骨髓!眼前天旋地转,阁楼幽暗的廊道瞬间褪色、扭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却又血腥弥漫的朝堂大殿!她被粗粝沉重的玄铁锁链死死捆缚在冰冷的龙椅之上,动弹不得。杨晨铭身着玄色衮龙袍,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无比陌生而冷酷,他手中一柄长剑,剑尖寒光凛冽,正对准她的心口!
“这一世,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着!”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穿透时空,狠狠刺入她的耳膜!
“啊!”江谢爱低呼一声,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道锁链印痕,此刻竟仿佛在微微发烫,与铁门上那道符咒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不是梦!那感觉太真实了!这铁门,这符咒,这印痕……它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她尚未知晓的、极其危险的关联!杨晨铭那句“这笼子,本是为我夫人备的”再次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和……某种深切的悲哀?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杨子轩的饭食必须送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从食盒里取出温热的粥食和几样精致小菜,动作尽量平稳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回廊里格外刺耳。
阁楼内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高处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杨子轩蜷缩在角落一堆干草上,形容憔悴,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江谢爱身上,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江谢爱!你终于来了!”他嘶哑着嗓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快!快放我出去!杨晨铭那个老匹夫,他疯了!他把我关在这里是想活活饿死我!你快帮我!事成之后,我许你皇后之位!整个大周都是你的!”
江谢爱面无表情地将食盒放在地上,推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吃吧。”她目光扫过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除了干草和食盒,空无一物。杨子轩的谋反证据,会藏在哪里?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目光最终落在了杨子轩身下那堆看起来有些松散的干草上。
就在她俯身,假装整理食盒,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干草堆的边缘时——
异变陡生!
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一直温润贴肤、几乎被她遗忘的玉扳指,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烫!
那热度来得如此突兀而猛烈,仿佛一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狠狠灼在她的指根!江谢爱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缩回手。一股强烈的、近乎灼痛的暖流从扳指处汹涌而出,瞬间流遍她的手臂,直冲心脉!
更诡异的是,随着这股灼热感,一股清晰无比的“指引”之意,如同无形的丝线,从玉扳指中延伸出来,牢牢地“钉”在了杨子轩身下那堆干草的某个位置!
江谢爱心头剧震!这玉扳指……它活了?!它在指引她?!
杨子轩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凶狠:“你干什么?!别想耍花样!”
江谢爱强忍着指根传来的灼痛和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却不动分毫,甚至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几分怯懦的笑:“世子……您误会了,我只是看这草堆有些乱,想帮您整理一下,您睡得也舒服些……”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用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慢慢伸向干草堆被“指引”的位置。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草茎,玉扳指的灼热感愈发强烈,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烫伤!她咬紧下唇,忍着痛,手指在干草深处迅速摸索。很快,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卷成筒状的东西!她心中一凛,飞快地将其攥入手心,借着整理草堆的动作,迅速塞入自己宽大的袖袋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杨子轩似乎并未察觉。江谢爱直起身,强作镇定:“世子,您先用膳,我……我先告退了。”她不敢再看杨子轩那双充满怀疑的眼睛,转身便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阁楼。
“站住!”杨子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刚才拿了什么?!交出来!”
江谢爱脚步一顿,心头一紧,但面上却装作茫然不解:“世子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拿啊?就是……就是觉得这阁楼里太闷了,想早点出去透透气……”她一边说,一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铁门,反手“哐当”一声狠狠将门关上,隔绝了杨子轩愤怒的咆哮。
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江谢爱急促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她颤抖着手,从袖袋里掏出那个刚刚偷来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纸卷。油布很旧,带着一股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展开油布,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白信笺。
她屏住呼吸,缓缓展开信笺。
上面是几行狂放不羁、透着浓重杀伐之气的字迹,正是杨子轩的笔迹!内容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他如何暗中联络边关将领,调拨军粮,甚至勾结外敌,意图在秋围之时发动兵变,逼宫篡位!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杨晨铭的刻骨仇恨和对皇位的疯狂渴望!
证据!这就是杨子轩谋反的铁证!江谢爱的心跳得更快了,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骇和一丝快意的情绪涌上心头。然而,当她目光扫向信笺末尾时,瞳孔骤然收缩!
信笺的最下方,并非落款,而是用一种极其刺眼、仿佛凝固鲜血般的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那赫然是她的生辰八字!那八个字,被朱砂勾勒得妖异而狰狞,如同一个血淋淋的诅咒,死死地烙印在谋反信的末尾!
为什么?!杨子轩的谋反信上,为何会有她的生辰八字?!这代表着什么?是针对她的阴谋?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与她自身相关的联系?一股寒意比之前更甚,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只觉得手脚冰凉,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扳指,那股灼热感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比刚才在阁楼时更加强烈!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其中奔流!
江谢爱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扳指。只见那原本温润如玉的扳指内壁,在灼热光芒的映照下,竟隐隐显出几个极其细小的刻痕!她心头一震,立刻将扳指凑到眼前,眯起眼,极力辨认那模糊的字迹。
那刻痕极细极浅,仿佛是用最锋利的刻刀,以最轻巧的力道刻上去的,又经过了岁月的打磨,几乎与玉质融为一体。在扳指自身散发的、越来越强烈的光芒照耀下,那几个字才勉强显出轮廓:
“阿爱勿信轩”
阿爱……勿信轩?!
江谢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阿爱,是她的闺名。轩……自然指的是杨子轩!这刻字……是警告?是提醒?是谁刻下的?是杨晨铭吗?他为何要如此警告她?难道他早就知道杨子轩的阴谋?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另一个陷阱?无数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混乱不堪。
“阿爱勿信轩……阿爱勿信轩……”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内壁那几个细小的刻痕,灼热感传来,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安心感,仿佛这冰冷的玉石在向她传递着某种跨越时空的……担忧?
就在她心神剧震,被这刻字和扳指的异变冲击得几乎失神之际——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
“它认主了?”
江谢爱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杨晨铭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不知是何时来的,又站了多久。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如松,几乎与身后幽暗的回廊融为一体。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正牢牢地锁定在她左手那枚散发着灼热光芒的玉扳指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江谢爱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藏到身后,却已经来不及了!
杨晨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步跨到她面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有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瞬间扼住了她所有挣扎的可能。江谢爱只觉得腕骨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那枚滚烫的玉扳指,此刻正紧紧贴在他的掌心,灼热感似乎更加汹涌了。
杨晨铭的目光,从扳指上缓缓移开,落在了她因为剧痛和惊骇而微微扭曲的脸上。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将她笼罩。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被玉扳指灼伤的指腹上。那里,因为刚才的灼热和紧张,已经浮现出一道明显的红痕,甚至微微有些肿胀。
杨晨铭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并未放松,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轻轻划过她那道灼伤的指腹。
他的指尖微凉,与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那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酥麻。
“疼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回廊里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在询问,又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江谢爱被他指尖的触碰和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浑身一僵,所有的警惕和愤怒似乎都被这细微的动作和低沉的嗓音冲淡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钳住,动弹不得。她只能咬着唇,倔强地瞪着他,不回答。
杨晨铭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枚在他掌心依旧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扳指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扳指光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熟悉感。
“这扳指……”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江谢爱的心上,“本该戴在你手上。”
他的目光抬起,再次锁住她惊愕的双眼,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江谢爱完全看不懂的暗流,有深沉的占有,有压抑的痛楚,还有一丝……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近乎执拗的期待。
“从很久以前,就该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