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谢爱潜入杨府密道救侄子,却撞见杨晨铭正在处理叛党尸体。
她转身欲逃,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又来偷看我了?”
密道石壁上,刻着她前世生辰八字。
而杨晨铭擦拭剑身的血迹,目光却锁在她颤抖的指尖上。
冰冷的石壁硌着江谢爱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混着陈年尘土与一丝若有若无腐朽气息的阴冷。她像一尊凝固的石像,紧贴在密道拐角的阴影里,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撞碎肋骨,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前方,微弱摇曳的火光勾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三具尸体歪七扭八地堆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暗红的血迹像蜿蜒的毒蛇,从他们身下蔓延开来,浸透了粗糙的石板,汇成一小滩令人作呕的污渍。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铁锈和内脏破裂的腥气,蛮横地钻进她的鼻腔,直冲脑髓。胃里一阵剧烈翻搅,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冲破喉咙的恶心感。
而站在尸体中央的,正是杨晨铭。
他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子浸透了血腥的冷硬。火光跳跃着,在他玄色锦袍的边缘镀上一层不祥的暗红。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狭长,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冷的寒芒。此刻,他正用一方雪白的丝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剑锋。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每一次擦拭,都仿佛在剥离剑上沾染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温热。
丝帕很快被染透,殷红刺目。他随手将那团污秽丢在尸体旁,动作随意得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然后,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江谢爱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完了!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立刻!马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求生的本能终于战胜了极度的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缩,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同时脚尖无声地点地,准备转身就逃。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只冰冷得如同寒铁般的大手,毫无预兆地、精准无比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江谢爱猝不及防,痛得眼前一黑,闷哼出声,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一带,踉跄着从阴影里跌撞出来,重重地撞在杨晨铭坚实的后背上。
鼻尖瞬间充斥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冷冽松木香气的味道,此刻却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危险而矛盾的气息。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脊肌肉的起伏和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强者的灼热体温。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甲深深抠进他紧握的手腕皮肉里,却如同撼动山岳,纹丝不动。
“嘶——”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玩味的笑意。
杨晨铭缓缓转过身。
火光终于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那张轮廓深邃、平日里总是笼罩在淡淡疏离或算计之下的脸庞,此刻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冷峻,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他的目光,像两道淬了冰的探照灯,精准地锁在她因恐惧而失色的脸上,缓缓下移,扫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她那只被他死死攥住、仍在徒劳挣扎的手腕上。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那股混合着血腥的冷冽气息几乎将她笼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她心上:
“又来偷看我了?”
“偷看?”江谢爱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一股荒谬的愤怒瞬间压过了部分恐惧。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却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杨大人说笑了!我……我只是迷路了!”
“迷路?”杨晨铭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阴森的密道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得人头皮发麻。他攥着她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又收紧了几分,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拂过她因惊吓而微微颤动的眼尾。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他的指尖停在那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迷路到这杨府最深、最隐秘的地下密道?迷路到堆着……这些‘垃圾’的地方?”他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嘲讽,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回她脸上,“阿爱,你的借口,一次比一次拙劣。”
“阿爱”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子,狠狠勾住了她的心。前世记忆里,那无数个被禁锢在黑暗中的日夜,他也是这样,用这种带着掌控一切的语气,一遍遍唤她的名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她猛地打了个寒噤。
“放开我!”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密道里撞出回音,显得格外凄厉,“杨晨铭!你放开我!我要见子轩!你把他怎么样了?”
提到杨子轩,杨晨铭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瞬间消失,眼底重新凝起冰封般的寒意。他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拽,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向旁边的石壁!
“砰!”一声闷响,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岩石,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高大的身影随即欺压而上,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石壁上,将她彻底困在他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脸离她极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能感受到他喷在她脸颊上的、带着血腥味的灼热气息。
“子轩?”他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占有欲和警告,“他很好。至少现在,比你好得多。”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她脸上逡巡,“倒是你,阿爱,这么关心他?关心到不惜深夜闯入这龙潭虎穴?嗯?”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她皮肤生疼。江谢爱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直视他眼中翻涌的、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愤怒?是试探?还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偏执的审视?她不敢细想,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压进眼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自然要关心!”
“未来的夫君?”杨晨铭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沉的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狠厉。他撑在石壁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轻微的“咔”声。他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却滚烫得灼人:“阿爱,你最好祈祷……他永远只是你‘未来’的夫君。”
那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这密道的阴冷更加刺骨。她懂了!他囚禁杨子轩,根本不是什么叔侄间的权力倾轧,而是……因为她!因为她试图退婚,所以他就要囚禁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是疯狂的警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他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杨晨铭撑在她耳侧的那只手旁边的石壁。
那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石面,在摇曳的火光下,似乎刻着什么。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茫然和逃离眼前这恐怖现实的渴望,将目光聚焦过去。
那是一串数字。
庚辰年 乙酉月 丁亥日 己巳时。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串干支……这串干支她太熟悉了!这是她前世……不,是她这一世的生辰八字!是她出生时,府里那位通晓星象的老先生,郑重其事地为她批下的八字!这串数字,她曾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如同诅咒!
怎么会?怎么会刻在这里?刻在这杨府最深、最隐秘、堆满尸体的地下密道石壁上?!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杨晨铭近在咫尺的压迫。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杨晨铭,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困惑而尖锐破碎:“这……这上面刻的……是我的生辰八字!你……你怎么会知道?!你刻的?!为什么?!”
她的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却未能激起预期的涟漪。
杨晨铭撑在石壁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岩石捏碎。他低垂着眼睑,目光并未落在那串刻痕上,反而以一种近乎专注的、带着某种奇异审视意味的视线,牢牢锁在她那只因震惊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指尖上。
那目光,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江谢爱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的……痛楚?
他没有回答她关于生辰八字的质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密道里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默。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味、还有杨晨铭身上那清冽又危险的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江谢爱的心跳得快要冲破喉咙,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攥紧的手腕,传来清晰的痛楚。她看着杨晨铭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只聚焦在她颤抖指尖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
他为什么只看她的手?那串刻着她生辰八字的痕迹,就明晃晃地刻在他手边,他却视若无睹?这沉默,这专注的凝视,比任何回答都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这背后隐藏的东西,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更加……疯狂。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道目光逼得喘不过气时,杨晨铭终于动了。
他撑在石壁上的手缓缓收回,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凝滞感。他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心悸的距离。那双一直锁在她指尖的黑眸,终于缓缓抬起,重新对上她惊疑不定的视线。
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刻着生辰八字的石壁,又迅速移开,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布满灰尘的石头。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一个……故人留下的。”
故人?
江谢爱的心猛地一沉。故人?哪个故人?能在这杨府最深密的地下留下她生辰八字的故人?这解释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非但没有解答疑惑,反而带来了更多、更深的谜团和寒意。这“故人”是谁?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刻下她的生辰?这背后,又牵扯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还想再问,还想从他那深潭般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端倪。
然而,杨晨铭已经不再给她任何机会。他猛地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
那股巨大的钳制力骤然消失,江谢爱猝不及防,身体因为惯性向后一仰,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手腕上被捏过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楚和火辣辣的感觉,一圈深红的指痕清晰地印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下意识地揉着剧痛的手腕,抬眼看向杨晨铭。
他已退开几步,重新站到了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旁。火光跳跃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难以捉摸。他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地上那团被他丢弃的、染血的丝帕上,仿佛那才是此刻唯一值得注意的东西。
“滚。”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意味的字眼,从他薄唇中吐出。
这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斩断了密道里所有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也斩断了江谢爱所有想要追问的念头。
“故人”留下的生辰八字……他只看她的手……这冰冷的“滚”字……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排斥在真相之外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知道,再问下去,只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地方!
她不再犹豫,也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身体的僵硬,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黑暗通道跌跌撞撞地冲去。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却让她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冰冷喘息。
她不敢回头,不敢想象身后那双眼睛此刻正注视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更不敢去想那石壁上的生辰八字和他那句轻描淡写的“故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深渊。
黑暗如同潮水般将她吞没,只有身后那一点摇曳的、象征着死亡与秘密的火光,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