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水就去叫服务生,我又变不出水来。”
冷疏墨的声音在梦境里透着刺骨的凉,她看着眼前的谢折卿——因为旧伤复发,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指节泛白地攥着空水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可自己当时却坐在餐桌另一边,目光黏在菜单上,连头都没怎么抬,语气冷冰冰的,还透着些不耐烦。
——“失眠严重就去医院看医生,我又不会治失眠。”
画面猛地切换,是深夜的酒店房间。
谢折卿刚结束一天的复健,眉眼间满是疲惫,接起了她打过去的视频电话,而她却还是跟谢折卿诉说自己失眠了,想让谢折卿给她读睡前读物。
可谢折卿只是建议她听白噪音、吃褪黑素,并且还说提到自己不是医生,不会治疗失眠,找她也没用……
“呼——”
冷疏墨猛地睁开眼睛,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刚从深海里挣扎着浮出水面。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砸在酒店柔软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尖锐的痛感,仿佛还停留在梦境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酒店的窗帘没拉严,透进一丝凌晨的微光,照亮了房间里陌生的陈设。
这是她在外地拍电影时剧组下榻的酒店。
可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谢折卿的咳嗽声,还有自己那些混账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让她指尖发凉。
她撑起身子,靠在床头,随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却发现杯子是满的——助理小圆每天睡前都会帮她倒好温水放在床头柜上。
可这个细节却让她鼻尖一酸,脑海里又浮现出谢折卿攥着空水杯的模样。
冷漠又敷衍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像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冷疏墨的心上。
重生前的那一世,包厢暖黄的灯光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谢折卿握着空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咳嗽得难受,肩膀甚至还轻轻颤动。
可她偏生像被什么蒙住了眼,不仅没起身帮谢折卿叫服务生添水,还吐出了样那一句冷冰冰的话。
“我当时怎么能那么说话……”
冷疏墨猛地抬手捂住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压抑的哽咽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难以言说的悔恨。
她记得那天晚上,谢折卿听到那句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与失落,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连带着包厢里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氛,都瞬间冷了下来。
指缝间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冰凉的触感从皮肤一直渗到心底,让她混沌的思绪愈发清醒。
她不是故意要对谢折卿不好的,甚至在去包厢之前,她还在网上翻了好久的攻略,看到有人说“欲扬先抑”能让后续的惊喜更显诚意。
她满心欢喜地记下来,本想着等吃完晚餐后,再告诉谢折卿关于股权转赠和打算续约的事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把“抑”做得那么过。
她怎么可以忽略谢折卿的身体状况,怎么可以忽略对方看向自己时,眼里藏着的那点期待。
那点期待也许不是要她做什么深情似海、感人肺腑的事,只是希望她能递一句关心,或是帮忙按个桌角边的呼叫铃。
“明明只要按一下桌角的铃,帮忙叫服务生就好……”
冷疏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蹭过脸颊的冷汗,只觉得那凉意像是要刻进骨子里。
她甚至能回忆起谢折卿后来的神情,那神情不算落寞,却让她现在想起来,心脏都像是被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以为的“攻略”,在当时的谢折卿眼里,或许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冷漠……
那些自以为精心准备的惊喜,后来也因为这句失言变得索然无味,她甚至没敢再跟谢折卿提那两件事,像她当时被愧疚和尴尬冻住的心情。
“真的……太不应该了。”
冷疏墨放下手,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睡前谢折卿不再像重生前那一世,会在她说自己失眠后,给她读台词伴她入眠。
而是建议她听白噪音、吃褪黑素助眠,并且还说自己不是医生,不会治疗失眠。
她在自己随后的梦境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折卿那番话,仿佛把她那晚那些话套用为模板了。
但谢折卿到底是谢折卿,就算套用了冷漠的模板,却还加了句“抱歉”。
而自己竟然还因为谢折卿这样说而觉得有些委屈,那么重生前那一晚,自己那样说了之后,谢折卿当时的心情……
冷疏墨深吸一口气,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重新放大在她眼前,也让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有多么过分。
同时也让她意识到,比起所谓的“攻略”,真诚的关心和温柔体贴,才是她最该给谢折卿的东西。
冷疏墨想起出院前,去病房看谢折卿,对方明明伤得比前世严重那么多,却还是笑着对她说“你好好去拍戏,我这边没事”……
胸腔里的闷痛感越来越强烈,冷疏墨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凌晨的微光瞬间涌进来,照亮了她眼底的红血丝。
“折卿……”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满是悔恨。
如果谢折卿没说那句话,她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曾经有多混蛋。
谢折卿只是让她去吃褪黑素,不给她读睡前读物了,都令她感到失落和委屈;
而后面补充建议的那句话,更是令冷疏墨体会到了自己那次说的话有多伤人。
——“失眠严重就去医院看医生,我又不会治失眠。”
——“没水就去叫服务生,我又变不出水来。”
……
“我真的……太差劲了……”
冷疏墨瘫坐在沙发边缘,后背抵着冰冷的靠背,这句话从喉咙里滚出来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汽泡软的棉线,轻轻一扯就满是酸涩。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
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抓头发时蹭到的碎发,掌心却因为用力而泛出淡淡的红痕,那点灼热感,反倒衬得心里的愧疚越发沉重。
她太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了。
重生前的那一世,她总把谢折卿的包容当成理所当然,把对方眼底的温柔错看成不会消散的光。
直到失去后才猛然惊醒,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里,藏着谢折卿一次又一次的退让;
她也痛恨自己的胆怯懦弱,明明重生前那一世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动了心,但却总在谢折卿试探靠近她的时候,刻意保持距离。
重生后的这一世,冷疏墨越发害怕自己的笨拙再次伤害到对方,更怕那些迟来的歉意,在谢折卿眼里不过是无用的自我感动。
更让她辗转难安的,是对“可以追求谢折卿的资格”的不确定。
她配吗?
她配在谢折卿面前,说那句“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重生前那一世的伤害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疤,就算时间能磨平表面的痕迹,深处的隐痛或许永远都在。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谢折卿对她的疏远,不只是因为前世的误会,更是因为打从心底里,就已经把她归为了“不必再往来”的人。
“如果折卿也是带着记忆重生回来的人……”
冷疏墨突然抬起手,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指腹蹭过头皮,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没能让她混乱的心绪平静半分。
这个念头像一颗突然落下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若是谢折卿也记得重生前那一世的一切,记得她那些伤人的话、那些冷漠的瞬间,那当谢折卿知道自己也是重生者后,还会愿意给她一次追求的机会吗?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谢折卿听到真相时的表情。
或许是平静地垂下眼,或许是轻轻蹙起眉,语气里虽客气,但既疏离又冷淡:
“冷疏墨,你如果都记得的话,那就各自安好吧……”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冷疏墨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若她还记得那些,那她还有原谅我的可能吗?”
这句话问出口时,冷疏墨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酒店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那风声裹着寒意,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她的后颈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多希望能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多希望有人能告诉她“会的,谢折卿会原谅你”。
可理智却在不断提醒她——原谅从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尤其是在她亲手造成了那么多伤害和遗憾之后。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布料,粗糙的纹理硌着指尖,却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她知道现在的自我怀疑毫无用处,可那些负面的情绪就像潮水,一次次将她淹没。
让她在“想要弥补”和“害怕被拒绝”的拉扯里,越发苦闷,连眼底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疏墨终于止住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如今自己已经进组,能够正常拍戏。
可谢折卿却为了能按时重返《刃间香》剧组,而不得不提前复健,也不知道提前复健是否会让谢折卿落下病根……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小圆发来的消息,提醒她还有20分钟就要进妆了。
冷疏墨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转身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的疲惫和愧疚藏都藏不住。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却始终挥之不去谢折卿在梦境里的模样。
“等这部戏拍完,我马上回去看她。”
冷疏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坚定:
“这次一定……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冷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未干的泪水,滴在洗手池里,仿佛在为她过往的错误轻轻叹息。
今天片场要拍的是女主得知至亲离世的重头戏。
从接到电话时的怔愣,到确认消息后的崩溃,再到面对媒体追问时强装镇定的隐忍,最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无声落泪。
整场戏没有太多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动作传递情绪,既要演出撕心裂肺的痛,又要藏住不愿外露的脆弱,稍有偏差就会显得刻意。
用元砺昭导演的话说,“这戏得把自己揉碎了演,演完像扒层皮”,对演员的精力和情绪把控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冷疏墨到达片场时,天刚蒙蒙亮。
往常她总会提前半小时到化妆间,一边让化妆师上妆,一边和助理对当天的台词。
可今天她走进化妆间时,脚步明显有些虚浮,连往常挺直的脊背都微微塌了些。
化妆师伸手帮她整理刘海,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额头,惊讶地“呀”了一声:“冷老师,你额头怎么这么凉?还带着点汗。”
冷疏墨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早上风大,可能吹着了。”
她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明显了,眼下的青黑就算用遮瑕膏盖了两层,也还是能看出淡淡的阴影。
昨晚从那个噩梦中惊醒后,她就再也没睡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谢折卿握着空水杯咳嗽的样子,越想越愧疚。
可一想到今天的戏份,她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练习了几遍情绪转换的表情,才赶去片场。
“小冷,昨晚没休息好?”
元砺昭导演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她手里拿着剧本,皱着眉站在化妆间门口,目光落在冷疏墨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冷疏墨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昨晚有些失眠,但不会影响今天的工作。”
她说话时,刻意放慢了语速,避免声音里的沙哑太过明显,同时悄悄攥紧了手心,借着指尖的力度让自己保持清醒。
元导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看着冷疏墨眼底藏不住的疲惫,看着她说话时偶尔会错开的眼神,又想起刚才不经意间看到她走路时,脚步比平时慢了半拍,眉头皱得更紧了:
“今天的戏比较熬人,要从早拍到晚,中间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还要反复磨情绪,你确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