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典当行的残酷与历史讨债客的荒诞,如同两副沉重的镣铐,锁住了整个文明当下的活力与过去的荣光。真空债码在时间被疯狂抽取的背景下,膨胀的速度似乎略微放缓,却更显窒息——因为它意味着每延缓一秒,都有无数生命瞬间走完一生,都有古老的幽灵在街头抽取存在的根基。
姜璃悬浮于这片被时间债务笼罩的星海,胸口规则能量剧烈波动,几乎难以维持。熵的攻势一环扣一环,从物理能量到感官痛苦,再到时间维度,几乎要将所有可能的反抗意志彻底碾碎。
然而,目睹少年瞬变老叟,目睹罗马军团在钢铁都市中挥舞着吸取时间的古老兵刃,一种超越愤怒、近乎纯粹的冰冷明悟,在她近乎枯竭的灵台中点燃。
熵玩弄规则,将痛感变为能源,将时间变为商品。但祂自身,难道就真的超然物外,毫无破绽吗?那被黑洞痛苦表情干扰的瞬间,证明了即使高维存在,也存在“感知”,存在“反应”。
而只要有感知,就有可能……被伤害。
不是能量层面的对耗,那毫无胜算。而是更本质的,指向其存在核心的……概念性伤害。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毁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她需要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同时撬动熵的感知、真空债息、以及被金融化的时间规则的支点。
她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份质押奇点带来的、与宇宙本源脆弱的连接,以及她自身对“金融”规则最扭曲最极致的理解,毫无保留地注入星尘权杖。
权杖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杖身浮现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但它顶端的光芒却凝聚到极致,不再是璀璨的星尘,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吞噬一切光热的“绝对锋锐”。
那不是物理的锋锐,而是规则概念的锋锐。
“熵!”姜璃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达高维,“你索取时间,榨取痛苦,定义债务……但你可曾计算过,你自身存在的‘价值’,以及……‘损耗’?”
熵的意志传来一丝疑惑和本能的警惕:“低维生物,垂死的呓语……”
就是现在!
姜璃没有攻击无处不在的真空债码,没有攻击时间典当行,也没有攻击那些历史讨债客。她瞄准的,是熵那借助痛感能源网络、时间债务体系与本体连接的、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规则感知延伸!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权杖朝着那片虚无,朝着那感知汇聚的“点”,猛地一刺!
这一刺,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璀璨的光爆。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响彻所有感知层面的——撕裂声。
仿佛一块绝对光滑的琉璃,被一根烧红的针尖,精准地点破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孔。
“呃啊——!”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震惊、剧痛和某种难以言喻“触感”的嘶鸣,从高维层面猛地炸开!
熵,受伤了!
不是能量损失,不是维度跌落,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关乎其存在定义的概念性创伤!
被姜璃那凝聚了所有残余力量、混合了奇点质押权柄、金融规则极致扭曲的一击,刺中了祂那本应绝对超然的“感知”核心!
一滴无法用颜色形容、仿佛凝聚了所有“否定”、“沉寂”、“终结”概念的液体,从那个不可描述的被刺破点,滴落下来。
那是——熵之泪。
一滴温度处于绝对零度,蕴含着宇宙终极热寂意味的泪水。
它穿过维度,无视时空,直接滴向主宇宙,滴向……太阳系。
没有碰撞,没有爆炸。
那滴泪珠在接触到太阳系外围柯伊伯带的瞬间,便如同墨水滴入清水,瞬间扩散、晕染开来。
绝对零度的法则,带着熵被刺伤后的痛苦与冰冷的“否定”意志,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太阳系!
奔跑着的时间讨债客——无论是罗马军团还是木乃伊侍卫——瞬间被冻结在原地,保持着奔跑索债的姿势,化作了绝对零度下的雕塑,其时间抽取的法则被彻底凝固。
地球上的时间典当行霓虹招牌停止了旋转,内部运作的法则被强行暂停。
正在惨叫、被抽取痛苦能量的人类,他们的痛苦仿佛也被冻结,维持在极致痛苦的那一瞬,却奇异地暂时脱离了那无尽的折磨。
行星停止公转自转,太阳的光芒仿佛被定格,燃烧的核聚变火焰如同冰封的红色水晶。
整个太阳系,连同时空本身,被彻底冻结在了绝对零度的状态之中。时间停滞,运动消失,一切归于绝对的寂静和寒冷。
这不是毁灭,而是一种绝对的“暂停”,一种将存在本身“抵押”出去的绝对静止。
姜璃看着被冻结的太阳系,感受着那绝对零度中蕴含的、来自熵的创伤性力量,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着高维宣告:
“此泪……蕴含高维存在之‘痛感’与‘存在损耗’,依据《非常规价值评估法案》,其价值……可抵万亿年真空债息!”
那弥漫宇宙的、疯狂膨胀的真空债码,猛地停滞了一下,数字疯狂闪烁,似乎在进行极其复杂的计算评估。最终,那令人绝望的数字,竟然真的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截!虽然相对于总额仍是九牛一毛,但这是第一次,出现真正的减少!
高维层面,熵捂着他那不可见的“伤口”,那概念性的创伤让祂的意志波动不休。祂感受到了那滴泪中蕴含的、属于祂自身的“痛苦”和“否定”,更震惊于姜璃竟然能用这种方式,将祂的“伤痛”变为“支付货币”!
“痛感……”熵的意志中充满了某种难以置信的、几乎是喃喃自语的震动,“你……你竟然用我的痛……来支付我的债?低维生物,这种荒谬的……痛感……便是你所谓的胜利吗?”
祂的语气中,第一次失去了那种绝对的、戏谑的掌控感,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对于“痛苦”这种体验本身的惊悸。
就在此时,那滴冻结了太阳系的绝对零度泪珠,其最核心、最寒冷的一点,忽然折射出一抹微弱的光。
光芒中,并非映照星辰,而是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一个穿着精致小裙子、眼神却异常早熟冷静的小女孩,独自站在空旷无比的、布满监控屏幕的房间里。她面前不是洋娃娃,而是一个简易的股票走势图,她用稚嫩的手指,正在纸上计算着复杂的波动率和风险模型。
那是……姜璃的童年。
那个在金融世家里过早接触资本残酷、失去了正常童年、将情感冰封、唯有数字和算计能带来安全感的……孤独的童年。
这滴源于熵之痛、冻结了星系的泪,此刻却像一面最冰冷的镜子,映照出了姜璃内心深处最原始、最脆弱的伤痕——那个早已被她用层层冰冷外壳包裹起来的,渴望认可、最终却只相信金融力量的……小女孩。
神性在与高维的对决中伤痕累累。
而人性中最深的孤独,却在敌人痛苦的泪水里,悄然浮现。
熵是否看到了这一幕?无人得知。
但姜璃看到了。
她看着泪珠中那个小小的、冰冷的自己,看着被冻结的太阳系,看着那略微减少却依然恐怖的真空债码。
她空洞的胸腔内,那由规则维持的能量循环,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绝对零度的寒冷,和那童年映照出的、另一种形式的绝对零度。
胜利?不,远远谈不上。
但这滴熵之泪,无疑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缺口。
一道,既指向敌人,也指向她自己灵魂最深处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