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走出李大人书房。京城地图在他心里,他朝那座探查过的废弃院落走去。这个计划,大胆,是场赌博,但要把杨修从冥蛇手里拽出来,这是最好的法子。
回到仵作房,他摊开纸笔。那座破院子的模样,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从大门到正屋,从厢房到后院,甚至藏着的机关暗门,都被他一笔一笔画出来。他特别在意细节,冥蛇留下的痕迹,那些处理“肥羊”的家伙,他都一一标上。这不是简单的画图,而是在用笔,重演一个要上演的“戏”。
他想起那瓶“蚀骨花”药水,还有手套纤维和宫廷特供丝线的关系。冥蛇的势力比想的更大,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必须更隐蔽,更准。杨修这只“肥羊”,既是诱饵,也是突破口。
夜色渐深,李云昭的侍女又送来口信。杨修已说定明日会亲自登门,想看那“绝世诗篇”。高峰听了,心里一块石头稍稍落下。第一步,成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高峰早早就出了仵作房,径直奔向城郊的废弃院落。他背着个包袱,里面装着他特制的“道具”。院门虚掩,推开时吱呀一声,在清晨的静谧里格外刺耳。
他先查了机关暗门。确定它能顺畅开合,既能自由出入,又能随时弄出“意外”。接着,他开始布置。在院子几个角落,他洒下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这些粉末在特殊光线下会发出微弱的光,能引路,也能弄出诡异气氛。
在正屋中间,他摆了几件从仵作房拿来的仿制物证——几把沾着特殊痕迹的刀子,几块腐蚀过的木板,还有些仿造的血迹。他甚至用特殊染料,把几个人形草偶伪装成被“处理”过的尸体,上面留着类似“蚀骨花”药水腐蚀的痕迹。他要让杨修亲眼看看,冥蛇怎么残忍对待他们的“肥羊”。
一切布置好,高峰环顾四周。这座荒废的院子,此刻像个精心设计的戏台,等着主角上场。
午时刚过,李云昭的马车驶出李府,直奔城郊。杨修坐在马车里,心里复杂。他既激动能有“机缘”,又有点不安。李云昭信里说的“大理寺渊源”,让他对那“隐世高人”的身份特别好奇。
“云昭小姐,那诗篇真有那么神?”杨修压着心里的急切,装作镇定地问。
李云昭微微一笑:“杨兄去了就明白。我爹说,这诗作者不是凡人,诗篇自然不一般。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才选了这处清静的院子。”
杨修点点头,没再多问。马车很快停在废弃院落前。杨修下车,打量着眼前的破败景象,心里生出一点疑惑。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隐世高人”品诗的地方?
“杨兄,请跟我来。”李云昭走在前头,推开虚掩的院门。
院里一片安静,只有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杨修跟在李云昭身后,一步步走进正屋。
刚踏进屋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腐烂味冲进鼻子里。杨修脸色变了变,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屋里光线暗,几个人形草偶静静躺在地上,上面沾着吓人的红褐色污迹。
“这……这是什么?”杨修声音有点发抖。
“杨兄,这是冥蛇的‘作品’。”高峰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杨修猛地转身,看到高峰从屋后走出。他认出这是大理寺的仵作,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修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高峰没回答,他走到那些草偶旁边,拿起其中一把刀子。刀刃上,还留着些干涸的东西。
“杨兄,你可知道,这些‘肥羊’被冥蛇榨干价值后,是怎么被处置的?”高峰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杨修听了,身体一震,他忽然想起清风茶馆掌柜的那些暗示,还有自己被冥蛇抓住的把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些草偶,是冥蛇受害者的模拟。他们被榨取钱财,被利用,最后,被这蚀骨花药水腐蚀,变成白骨,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高峰指了指草偶上的腐蚀痕迹。
杨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那些吓人的“尸体”,再想起自己最近常去清风茶馆,冥蛇的阴影瞬间盖住了他。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杨修强作镇定,声音却在颤抖。
“杨兄,你最近是不是常去清风茶馆?”高峰直直看着他。
杨修心里一跳,他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知道。
“你是不是被清风茶馆的掌柜引诱,认为能得到青云直上的机会?”高峰一步步逼近。
杨修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说不出话。
“你可曾想过,你以为的‘机缘’,其实是张索命的网?”高峰走到他身前,声音压低,“王员外,赵德顺,他们都曾是冥蛇的‘肥羊’。他们的下场,你可想亲身感受?”
王员外和赵德顺的名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杨修心头。这两人,一个是京城首富,一个是朝中大员,都曾风光无限,却都蹊跷死了。京城里传闻很多,却没人敢深究。他一直以为那是凑巧,此刻才明白,原来他们都是冥蛇的受害者!
“不……不可能!”杨修摇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杨兄,你手里的把柄,冥蛇可以利用它让你身败名裂,也可以让你家破人亡。”高峰的声音,像地狱深处的低语,“他们甚至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蚀骨花之毒,让你死得悄无声息,就像急病。”
杨修的腿开始发软。他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他看到了那些“尸体”上的痕迹,闻到了那股让他恶心的气味,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无形毒素的冰冷。
“杨兄,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高峰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是继续和冥蛇周旋,直到你变成下一个王员外,下一个赵德顺。二是和我们合作,揭露冥蛇的真面目,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
杨修脑子里一片乱。虚荣、权力、死亡的恐惧,混在一起,让他几乎没法想。他看看高峰,又看看站在一边,脸色严肃的李云昭。李云昭的眼神里,有担忧,也有期待。
“我……我该怎么办?”杨修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
“承认你的处境,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高峰说,“我们会保护你,但你需要付出信任。”
杨修瘫坐在地上,他抱着头,身体抖得厉害。他以为自己抓住了青云直上的机会,却没想到,那是一只伸向深渊的魔爪。他终于明白,李云昭信里的“绝世诗篇”和“隐世高人”,不过是救他命的引子。
李大人从屋子外面走进来,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给杨修无形的压力。
杨修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悔。他看到了李大人眼里的威严,也看到了高峰眼里的冷静和一丝同情。他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杨修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终于彻底崩溃。
高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帕。
“很好。”高峰说,“杨兄,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杨修接过布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也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和愚蠢。
这一刻,杨修的虚荣心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和对冥蛇的恨。他明白,只有配合大理寺,他才能活命。
“冥蛇的人,今天下午会去清风茶馆。他们会给我一种药水,让我喝。他们说,那种药水能让我‘脱胎换骨’,能让我更有‘灵气’。”杨修断断续续地说,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高峰和李大人互相看了一眼。果然,冥蛇准备对杨修下毒手。
“那药水,有没有特殊气味或颜色?”高峰问。
杨修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无色无味,他们说那是‘仙露’。”
高峰心里一沉。无色无味,那便是蚀骨花毒液。冥蛇的手段,果然毒辣。
“杨兄,你可还记得,清风茶馆的掌柜,有没有给你看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说过什么特别的暗号?”李大人问。
杨修努力回忆,突然,他想起一件事。
“掌柜……掌柜曾给我看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只盘着的蛇。他说,那是‘冥纹’。”杨修说。
“冥纹!”李大人和高峰齐声。
这个线索,让他们对冥蛇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杨兄,你今天下午,照常去清风茶馆。”高峰说,“但是,不要喝任何药水。我们会想办法,在暗中保护你。你只要按兵不动,等我们的信号。”
杨修听了,身体一颤。他要自己面对冥蛇?
“别怕。”高峰说,“我们会让你安全。但你需要表现得像平时一样,不让他们察觉到不对劲。”
杨修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他必须拿命去赌,配合大理寺。
“我……我明白了。”杨修声音虽然还在抖,但却多了一丝决心。
废弃院落外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慢驶过。车帘微微掀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朝院里看了一眼,又很快放下车帘,马车加速走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杨修这只“肥羊”,已经不是冥蛇能随便宰割的了。他,将成为大理寺反击冥蛇的关键棋子。高峰的布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