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书房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的风声。
监控屏幕上,沙瑞金正站在山水庄园监控室里,跟秘书说着什么,脸色很难看。
(隔着屏幕听不清,只是见沙瑞金情绪很激动指着秘书像是在破口大骂,不一会又恢复了冷静,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陆则川看着屏幕,心里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沙瑞金、钟家、赵瑞龙,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都还没浮出水面。
他拿起手机,给田国富发了条消息:
“资料收好,明天到省纪委来一趟,我要跟你谈谈。”
很快收到回复:“好,陆书记,我一定准时到。”
陆则川收起手机,看向窗外的夜色。
山水庄园,
田国富正站在庄园的门口,看着警车远去,心里五味杂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陆则川的消息。
他看着“明天到省纪委来一趟”,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不知道陆则川要跟他谈什么,期待的是或许真的能戴罪立功,保住自己。
他摸了摸公文包,里面的资料还在。
这些资料,是沙瑞金的罪证,也是他的救命符。
田国富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车走去。
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官场这条路,他走偏了,但或许,还有回头的机会。
而在庄园的花坛边,苏晚晴看着祁同伟把赵瑞龙押上警车,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新手机:
“陆书记让我给你的,里面有你妈妈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先给她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苏晚晴接过手机,手指有些颤抖。
(陆则川怎么知道她母亲的电话号码?这显然是陆则川对她的警告和暗示,或许她早已经落入了更大的一张网里!)
她找到妈妈的号码,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拨了过去。
“喂?”妈妈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睡意。
“妈……”苏晚晴的声音哽咽了,
“傻丫头,怎么有时间给妈打电话了?”
“今天下午娘还和你王婶念叨您呐,这不晚上你就给娘打过电话来了。还是咱娘俩母子连心啊,傻丫头,吃饭了吗?最近工作不忙吗?可得注意身体啊!”
“嘿嘿,妈我吃了,刚刚和同事吃完饭,我没事,今天就是突然想你了,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过段时间,我们刚好放假,我想回家看看你去。”
(自从被赵瑞龙控制以后,苏晚晴两年里除了过年几乎重来没回过家!)
“好啊,好啊,等你回来,娘给你做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包子!”电话那头的声音显然很激动,
继而是短暂的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苏母缓缓开口说道:
“晴晴,其实妈知道,打小你性子就要强,有什么事总是一个人装在心里,你突然给妈主动打电话,不说娘也明白…”
“丫头啊要是在城里受了委屈,就回咱老家,无论你在外面混的多么有出息,还是多么的没出息,你都是娘的宝贝丫头,是娘的心头肉,丫头家里的灯永远照着你回来…”
……
挂掉电话,苏晚晴握着尚有母亲余温的手机,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战栗,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她瞬间清醒过来:
母亲的嗓音像一捧温热的泉水,猝不及防地浇在她早已冻僵的心田上,试图融化那层厚厚的、用于自我保护的冰壳。
冰壳碎裂,露出的却不是轻松,而是被温暖刺痛后更显清晰的、血淋淋的现实。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那句“和同事刚吃完饭”轻松自然,可母亲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强颜欢笑下的哽咽。
这就是母亲,她的世界或许不大,眼界或许不宽,但她所有的感官都像敏锐的雷达,只聚焦于自己的孩子。
“家里的灯永远照着你回来”——这句最简单朴素的话,在此刻却拥有雷霆万钧的力量,撞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酸涩与暖意疯狂交织,让她只想抛下一切,立刻买一张车票,逃回那个永远亮着灯的、小小的家。
可她能回去吗?
真的能回到那个只需要担心包子馅咸淡的简单世界吗?
身上这条刺目的红裙,胸针里藏着的冰冷录音笔,赵瑞龙狰狞的威胁,陆则川深不可测的布局……这些无形的东西,早已在她身上刻满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早已不是那个揣着记者梦、眼神清澈的苏晚晴了。
京州这座庞大的名利场,像一个高速旋转的磨盘,她不幸被卷入其中,被碾压、被塑造,身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污泥和血腥气。
即便身体回去了,灵魂还能恢复原状吗?
母亲那盏温暖的灯,或许能照亮她归家的路,却未必能照亮她内心已然形成的、巨大的黑暗空洞。
陆则川递来手机的行为,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是一次精准的敲打。
他轻描淡写地展示着他的掌控力——看,我知道你最柔软的要害在哪里。
这份“体贴”比任何威胁都让她胆寒。
她刚刚以为自己挣脱了一个牢笼(赵瑞龙),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可能正落入一个更大、更精密、更无法挣脱的网中。
她依旧是棋子,只是执棋的人换了,棋局变得更加凶险。
眼泪汹涌而出,不再是委屈的宣泄,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无力与茫然。
她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身后是刚刚结束的惊心动魄,前方是迷雾重重、吉凶未卜的未来。
社会这台巨大的机器,运行着它冰冷无情的规则,权力、金钱、欲望是它的燃料,而她这样的小人物,不过是齿轮转动间偶尔被溅射到、甚至被碾碎的尘埃。
曾经向往的公平、正义、梦想,在现实的铜墙铁壁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天真。
亲情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母亲的声音是这片黑暗海面上唯一的光。可这浮木能承载多少?这光能照亮多远?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为了守护这盏永远为她亮着的灯,她必须继续在这泥泞的棋局里走下去,即使浑身沾满污秽,即使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
这份来自血脉最深处的、纯粹而不求回报的爱,既是她柔软的软肋,也成了她此刻能抓住的、最坚硬的铠甲。
夜风吹过,扬起她散落的发丝,也吹干了脸上冰凉的泪痕。
她紧紧攥着那部新手机,像攥着一枚决定生死的筹码,眼神在短暂的脆弱后,一点点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路,还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