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脸色一变,赶紧跑到老太太跟前:
“老夫人,新娘子的花轿到巷口了,可……可街上连个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估摸着都去西街看斩人了。”
“连吹鼓手都像是没了力气,声音小得很。送亲的人也太少,看着怪冷清的。”
老太太的心“咯噔”一下,最后一点底气也快散没了。
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看着前厅稀稀拉拉的宾客、桌上明明摆满了点心,就是没人敢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新娘子已经到了,总不能让花轿堵在巷口,她只能咬着牙道:
“慌什么!让吹鼓手使劲吹!再让府里的仆役多去些人,去门口站着,把场面撑起来!”
管家得了话,忙不迭地往外跑,连带着几个小厮都慌慌张张的四处乱窜。
这都什么事了,老太太心里啐了一口,赶紧理了理领口的玉扣,扶着丫鬟的手,强撑着笑脸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因特别吩咐,鞭炮倒是挺响,就是迎亲队伍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秦云桥骑着白马走在前面,一身大红衣裳皱皱巴巴,还沾着泥星子。
一顶红轿跟在后面,四个轿夫抬着,两个丫鬟走在旁边,送亲队伍没几人,看着嫁妆也就只有七八抬的样子,
迎亲队伍无精打采,真应了秦景月那句话,跟奔丧似没两样了。
前厅的宾客也都凑到门口来看,窃窃私语声飘进老太太耳朵里:
“这就是太后指的婚?怎么连送亲的人都没几个?”
“怕是太后也没真把这干女儿当回事,指婚不过是做样子。”
“什么干女儿?说不好就是个噱头!”
“谁说不是!林家贪污军饷,虽说被太后硬保了下来,后来林老爷子死在北疆,定北侯的爵位没了,林家就是个破落户。”
老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花轿都到门口了,总不能让人再抬回去吧,何况太后指婚,就是个牲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娶回来呀,
老太太只能硬着头皮扬声道:
“开中门!奏喜乐!迎新娘子入府!”
喜娘扯着嗓子喊:
“新娘子进门喽——”
声音响亮,怎么听都透着点底气不足。
林氏披着红盖头,被喜娘扶着踩着红毡往里走,
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怎么立威,压根没注意到府里的冷清。
她可是太后的干女儿,等拜完堂见过长辈,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主母了!
得尽快把这侯府的中馈握在自己手里,再立住侯府主母的威风,看谁还敢小瞧了她去!
喜娘扶着林氏刚跨完火盆,正准备跨马鞍,就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额头上的汗把衣襟都浸湿了,凑在喜娘耳边急声道:
“吉时都过一柱香了!眼看马上午时了,可千万不能跟斩人凑一堆,老夫人催着赶紧拜堂呢!”
喜娘心里也发慌,偷偷掀了掀林氏的盖头角,压低声音劝:
“夫人,吉时不等人,咱们快些进去拜堂,别误了大事。”
林氏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嫁出去,正沉浸在当侯府主母的美梦里,被这话打断,心里有些不快,
可一想到万一真冲撞了斩人,沾了霉运,也顾不得端着主母的架子,赶紧慌慌张张跨过马鞍,扶着喜娘往正厅走。
心里想着,左右拜完堂就是当家主母了,等明日再立威。
刚到正厅门口,老太太本就有气,一看见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只是催促道:
“吉时都过了!还磨蹭什么!”
林氏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听这话都有一丝没好气,这老太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喜娘被吓得手一抖,赶紧把林氏往秦云桥身边推。
秦云桥脸上无光,又摔下马来,加上二婚,也没什么热乎劲,站着没动,
随着喜娘的几声唱喏,拜堂倒是没再出别的岔子,刚好午时就拜完了堂。
拜堂完毕,林氏被扶进了新房。
红盖头还没掀,就先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凤冠,
虽累得脖子发僵,可手指摸到凤冠上的珠翠的时候,心里那点被老太太抢白的不快又散了大半。
她从及笄就盼着这一天,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想,家里名声不好,日渐衰落,她要是能嫁个体面人家去当主母,往后日子就能扬眉吐气。
可稍稍体面一些的人家看不上她,小门小户的人家她又看不上,她好歹曾经是定北侯府的千金,
如今凤冠在头、红毡在脚,连太后都认了她当干女儿,这不是实打实的风光吗?
继室又如何,继室也是堂堂侯府的继室。
林氏挨着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沿坐下,耳听着外面没什么动静,不像别家娶亲时那般热闹,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穿过侯府庭院时,连个凑趣道喜的下人都少见。
“哼,定是看林家名声不好,故意拿乔!”
林氏咬着唇在心里嘀咕,手指绞着裙摆,心里又盘算起往后的章程:
这几日,她算是把景安侯府摸了一遍,
侯府后院女人少,子嗣单薄,好掌控,
等过了今日,把中馈拿到手,先把府里的管事嬷嬷换几个贴心的,
还有那两个丫头,乡主又如何?县主又如何?
这里是侯府,在侯府就得遵守侯府的规矩,谁还会说母亲不能管教女儿的?
明日,好好敲打敲打那两个丫头,看谁还敢怠慢她这个当家主母。
至于那个小子,只要她笼络住秦云桥,一个没官阶的小小童生案首,好拿捏。
正琢磨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云桥来了。
林氏心头一紧,忙坐直了身子,等着对方过来掀盖头,
陪嫁丫鬟银杏退到一旁,秦云桥迈着步子过来时,林氏耳朵都快竖成天线了。
她悄悄调整了坐姿,连裙摆上的褶皱都偷偷捋了捋,她可是太后认下的干女儿,就算是继室,这侯府主母的派头也不能少。
到底是太后指婚,秦云桥哪怕心里再不满,也不能太过了,但也没多热络就是了,
秦云桥伸手掀盖头的动作干脆利落,瞧不出多温柔,
盖头一落地,林氏刚要挤出个端庄笑脸,就见秦云桥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倒了两杯递过来,
俩人干巴巴地喝完酒,林氏正琢磨着该说点啥套套近乎,秦云桥把酒杯一放,开口就是:
“你先歇着,前厅还有宾客要应酬。”
说完这句话,人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