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深海中不断下沉,
伪核心崩解的碎片如同黑色的雪,
在灵魂的渊底缓缓堆积。
沉重的锁链缠绕着墨渊冰冷的轮廓,
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窒息。
直到阿青断臂处渗出的锈海之砂,
带着陌生的灼痛与腐败甜腥,
如同投入死水的毒饵,
惊醒了蛰伏于渊底的巨兽之瞳。
冰冷。死寂。永恒的坠落。
苏启的意识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之中。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和彻骨的寒冷。仿佛沉入了永不见底的冰海深渊。
他的“下方”,是破碎的伪核心。那些曾经搏动、蕴含着古老符文和毁灭力量的碎片,此刻如同失去了所有光泽的黑色陨石,在无形的重压下缓缓沉降、堆积,形成一片不断扩大的、死寂的“海底平原”。平原的中心,是墨渊那冰冷、贪婪的意志核心轮廓,它被无数条由暗红裂痕能量构成的、粗大而沉重的虚幻锁链死死缠绕、束缚,如同被钉死在祭坛上的巨兽。锁链每一次无声的收紧,都让那核心轮廓传递出愤怒而痛苦的震颤,也加深着苏启意识中那种被拖拽着沉沦的窒息感。
时间疫痕残余的腐朽毒藤,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那些缓缓沉降的核心碎片上,贪婪地汲取着碎片最后残留的能量,加速着它们的“死亡”和这片意识深渊的扩张。虚弱、衰亡、永恒的沉寂…是这片深海的主旋律。
苏启的意志如同一缕随时会熄灭的残烛,在这片死寂的深海中徒劳地飘荡。他试图凝聚,试图挣扎,试图回忆起什么…阿青…风暴…锈海…但每一次努力,都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带来更深的疲惫和虚无感。伪核心碎了,连接现实与力量的纽带断了。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片深海同化,成为那堆死寂碎片的一部分。
就在他的意识之光即将彻底融入这片黑暗,陷入永恒的沉眠时——
一丝异样的感觉,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涟漪。
痛!
一种陌生的、灼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腐败甜腥气息的剧痛感,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意识深海的层层阻隔,刺入了苏启即将沉寂的感知!
这痛苦并非源自他的灵魂深处,而是…来自外界!来自他那具濒死的肉身!
伴随着这灼痛感一同传来的,还有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真实的触感——冰冷、粗糙、带着金属质感的颗粒,正粘附、甚至嵌入他身体的伤口之中!这些颗粒散发着一种…与时间疫痕的腐朽感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它更狂野,更混乱,带着一种金属锈蚀到极致的死亡甜腥!
锈海!
这个名词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苏启意识中的混沌迷雾!残存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扭曲的传送光幕…无尽的金属荒漠…扳手最后的吼声…阿青的断臂…
阿青!
这个名字如同强心针,瞬间点燃了苏启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阿青怎么样了?!她断臂重伤,身处这充满未知污染的险地!
求生的本能和对阿青的强烈担忧,如同两股狂暴的激流,狠狠冲撞着意识深海的死寂!那缕微弱的意识残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不甘沉沦的光芒!
嗡!!!
意识深海的“底部”,那堆死寂的伪核心碎片中,一块镶嵌着古老冰冷符文残影的碎片,仿佛感应到了苏启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意志和对同伴的守护执念,猛地颤动了一下!残存的符文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闪烁起来!
咔…啦…
束缚着墨渊核心轮廓的沉重锁链,在这股源自苏启意志和符文碎片异动的内外冲击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冰层开裂的脆响!其中一条锁链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浮现!
锁链…并非坚不可摧!
锈海,金属荒漠。
视野所及,是无边无际的、由各种金属残骸风化而成的锈红色砂砾。巨大的齿轮半埋在沙中,如同史前巨兽的遗骸;扭曲的金属梁柱斜插天际,如同指向灰败天空的绝望手指;破碎的装甲板散落各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剥落的锈蚀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时间本身腐败的甜腥气息。灰败的天空低垂,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令人压抑的、均匀的铅灰色。
扳手靠在一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齿轮残骸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他仅存的右手紧紧捂着肋下,那里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断了几根肋骨。失去机械义肢的左肩伤口在传送的撕裂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破烂的帆布工装。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厚厚镜片的眼镜只剩下一个镜片,另一片彻底碎裂。
他身旁不远处,阿青面朝下趴在冰冷的锈砂上,一动不动。她右肩的断臂处被扳手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来自他自己衣服)紧紧包扎过,但暗红的鲜血依旧不断渗出,将布条和身下的锈砂染成更深的暗褐色。覆盖她右肩和部分胸膛的灰白色锈蚀铠甲,在锈海环境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颜色更深沉,如同干涸的血痂。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更远一点的地方,苏启仰面躺在锈砂中,同样毫无声息。他胸口的衣物破碎,露出下面同样布满锈砂和污渍的皮肤。墨渊紧贴在他的胸口,表盘黯淡,那些暗红的裂痕仿佛凝固的伤口。他的脸色比阿青更加灰败,嘴唇呈现一种死寂的绀紫色,只有极其微弱的胸膛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扳手艰难地转动唯一完好的眼睛,扫过两个昏迷的同伴,又望向这片死寂而危险的金属荒漠,眼中充满了凝重和一丝…绝望。传送落点未知,环境恶劣,补给全无,三人皆重伤濒死。生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的尘埃。
必须找到庇护所!必须找到水!否则,他们三个,很快就会成为这片锈海荒漠中新的、微不足道的金属残骸!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扳手。他咬着牙,用金属管(之前的拐杖在传送中丢失)支撑着身体,挣扎着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踉跄着走到苏启身边,探了探鼻息,极其微弱。又走到阿青身边,她的情况更糟,失血过多加上污染和环境侵蚀,体温低得吓人。
扳手的目光最终落在阿青断臂伤口处渗出的鲜血上——那些血液正缓缓浸入身下的锈红色砂砾中。他注意到,被鲜血浸润的那一小片锈砂,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暗沉,甚至…微微蠕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污染波动,从浸血的砂砾中散发出来。
“锈海的砂砾…本身就是污染源…”扳手心中一沉。阿青的伤口暴露在这种环境中,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必须尽快行动!
扳手强忍着剧痛,开始以三人坠落点为中心,拖着伤腿,在能见度不高的锈砂荒漠中艰难地探索。他需要寻找高地观察,寻找任何可能作为庇护所的结构,寻找…哪怕一丝丝水源的迹象。
视野被巨大的金属残骸和起伏的沙丘阻挡。死寂是唯一的主题。只有风吹过金属缝隙时发出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尖啸。
就在扳手爬上一个小沙丘,准备眺望更远方时,他的目光猛地被地平线尽头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
那是一座极其巨大、极其突兀的、耸立在无尽锈海荒漠中的…方尖碑!
碑体通体呈现一种深沉、饱经风霜的暗蓝色金属光泽,与周围锈红色的荒漠形成刺眼对比。碑身表面布满了难以计数的、密集而规律的几何刻痕和符号,在灰败天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冰冷、古老、非人智慧的奇异压迫感。方尖碑的顶端,并非尖锐,而是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同心圆环和复杂射线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暗金色金属圆盘。圆盘的中心,是一个不断变幻着墨蓝与暗红光芒的、如同竖瞳般的核心。
这绝非自然造物!也绝非人类文明的产物!它散发出的时空波动,古老而晦涩,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与锈海本身的混乱污染格格不入!
扳手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作为时匠的学识让他瞬间意识到这东西的价值和潜在危险!他下意识地抬起仅存的右手,想要用残存的工具记录或分析,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凝视那座遥远方尖碑时——
滴答。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扳手破裂的镜片上。
他猛地抬头!
只见灰败低垂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落起…黑色的雨!
那雨滴粘稠如油,落在锈红色的砂砾上,发出轻微的“滋啦”声,瞬间将砂砾腐蚀出一个个微小的坑洞!落在巨大的金属残骸上,更是加速了表面的锈蚀崩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强酸和腐败金属的刺鼻气味!
“腐蚀性酸雨!”扳手脸色剧变!他瞬间明白了那方尖碑顶端缓缓旋转的圆盘的作用——它恐怕是某种调节或吸收环境能量的装置,而他们的闯入或者某种未知的机制,干扰了它,引来了这场致命的黑雨!
“必须立刻找地方躲避!”扳手心中警铃大作!这黑雨落在他们三个毫无防护的重伤员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再也顾不上观察方尖碑,踉跄着、连滚带爬地从沙丘上冲下来,冲向苏启和阿青昏迷的地方。
黑雨开始变得密集。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雨滴打在扳手裸露的皮肤上,立刻带来一阵灼痛和轻微的麻痹感!衣服迅速被腐蚀出破洞!
“醒醒!苏启!阿青!!”扳手冲到两人身边,一边试图用身体尽可能挡住落向阿青的酸雨,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呼喊,同时用力摇晃苏启的肩膀。
苏启的身体在他的摇晃下,猛地抽搐了一下!紧贴胸口的墨渊,表盘上那些凝固的暗红裂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