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瞬间被滚烫的鲜血染红、搅浑。那从礁石阴影中猝然扑出的伏击者,显然精于水战,动作滑溜如鱼,手中的分水刺、鱼叉刁钻狠辣,专攻下盘与咽喉要害。几名正在泅渡、措手不及的江湖汉子,顷刻间便被刺穿大腿或割开喉管,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带着一长串绝望的气泡沉入黑暗的水底。
“结圆阵!背靠背!”裴远的怒吼声穿透水波的阻隔,他长刀出鞘,在水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格开一柄刺向身旁同伴的鱼叉,顺势反手一撩,将那偷袭者的手腕齐根斩断,血雾爆开。
童猛与张顺那边也陷入了苦战。童猛力大势沉,手持一柄特制的分水破甲锥,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千钧之力,直接将一名伏击者连人带兵器砸得骨断筋折。张顺则更为灵巧,双匕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狭窄的水下空间穿梭,专攻敌人关节与眼睛,虽不致命,却极大地限制了对方的行动。
凌云鹤虽不擅水战,但内力深厚,闭气悠长。他手中握着一柄尺许长的精钢分水刺(登船前西厂所赠),凭借超卓的眼力与反应,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或闪避攻击,偶尔抓住机会,分水刺便如毒龙出洞,精准地刺入敌人心窝或太阳穴,一击毙命。
然而,伏击者人数不少,且占据地利,依托礁石不断发起突袭。泅渡的队伍被冲散,各自为战,形势岌岌可危。
“不能缠斗!速战速决,抢滩登陆!”凌云鹤的声音以内力逼出,清晰地传入每个己方之人的耳中。
此言点醒了众人。裴远暴喝一声,刀法陡然变得狂野,不再拘泥于招式,只求最快速度毙敌,硬生生在身边清出一小片空间。童猛、张顺也纷纷发力,带领身边还能聚拢的弟兄,边战边向最近的滩涂移动。
血腥的搏杀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持续着。不断有人倒下,鲜血将周围的海水染成诡异的淡红色。终于,在付出了七八条人命的代价后,裴远、凌云鹤等人率先冲上了那片布满湿滑卵石与锋利贝壳的“鬼滩”。脚踏实地的感觉并未带来丝毫安全,反而因脱离了海水的掩护,身形完全暴露在空旷的滩涂上。
“快!抢占前方那块巨岩!”凌云鹤目光一扫,立刻指向左前方数十步外一块如同房屋般大小的黑色巨岩,那将是他们登陆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掩体。
众人顾不上喘息,连滚带爬地冲向巨岩。身后,残余的伏击者以及可能闻讯赶来的其他守军,随时可能从海中或两侧的礁石林中杀出。
刚冲至巨岩阴影下,还未来得及清点人数,一阵凄厉的箭矢破空声便已从滩涂后方的高处传来!
“咄咄咄!”数十支利箭狠狠地钉在众人刚刚立足的滩涂卵石上,火星四溅!更有几支力道极强的弩箭,直接射中了巨岩,深入石中数寸,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是强弩!上面有箭楼!”童猛脸色一变,死死贴在岩壁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在“鬼滩”后方约十几丈高的陡坡上,隐约可见几座依托天然巨石搭建的简易箭楼,黑影绰绰,弓弩的反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他娘的,这鬼地方果然有防备!”周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手臂上被鱼叉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不能停留!必须尽快冲过这片滩涂,进入前方的乱石区!”裴远急道。这片开阔的滩涂毫无遮挡,完全是箭楼的活靶子。
“童猛,张顺!带人用弩箭还击,压制箭楼!其他人,跟我冲!”凌云鹤当机立断。
童猛、张顺立刻招呼几名携带神臂弩的汉子,借助巨岩的掩护,探出身形,对着高处的箭楼方向扣动扳机!嗖嗖的弩箭破空声响起,虽然黑暗中准头不佳,但也立刻引来了箭楼更密集的反击,弩箭如同飞蝗般落下,打得巨岩石屑纷飞。
趁此间隙,裴远一马当先,凌云鹤紧随其后,其余还能行动的二十余人发一声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拼命冲向百步之外那片可以提供更多掩护的嶙峋乱石区。
箭矢不断从头顶、身旁呼啸而过,带着死亡的尖啸。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嚎。有人被射中大腿,扑倒在地,挣扎着向前爬行;有人被贯穿胸膛,当场毙命。鲜血染红了奔跑的路径。
裴远将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格开数支射向凌云鹤的冷箭,自己肩头也被一支流矢擦过,带走一块皮肉,鲜血淋漓。凌云鹤面色沉凝,脚下步伐迅捷,目光不断扫视前方,寻找着最佳路线。
终于,在又付出了数条生命的代价后,残存的十余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冲入了那片相对安全的乱石区。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瞬间充斥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
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处理伤口。凌云鹤迅速清点人数,连同之前水下搏杀损失的,登岛的三十余人,此刻仅剩十四人,且大半带伤。童猛肩头中了一箭,张顺腿上被礁石划开一道大口子,裴远肩头流血不止,就连凌云鹤的手臂也被飞溅的石屑划破。
“快,简单包扎,检查器械!”凌云鹤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稳定,“箭楼只是外围警戒,真正的硬仗,在里面的仓廪区!”
众人默然,迅速行动起来。撕下衣襟包扎伤口,检查弓弩是否完好,震天雷引信是否受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汗味,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的危机感所取代。
稍稍喘息,凌云鹤目光锐利地望向乱石区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人工修建的栈道和几座黑沉沉的、如同巨兽匍匐般的仓库轮廓。
“孽龙潭”的獠牙,才刚刚露出。血战仓廪,就在眼前。